第六章：此番人间
夏春芳还是没有一点分娩的迹象，天空中的能量漩涡倒是一如既往的不断增长，看的覆山真君眼皮直跳。
漩涡之中各种天地异像层出不穷，一会是恐怖威严的神魔战场，一会是狂暴震撼的古兽争锋，灵光烟霞遮天蔽日。
后面甚至出现了宛若怒海狂涛一般的恐怖灵力潮汐！
蒋百里上次见到灵力潮汐，还是在425年前泛修真联盟第十六界域“荒古丛林”被发现时，无尽的原始灵力从荒古丛林迅速涌入崇明界域时，形成了灵能潮汐。
但那次的灵力潮汐与这次一比简直就是河里的小浪花比之滔天海啸，根本不可同言而语。
而蒋百里辛辛苦苦布置的两个复合大阵，在这种汹涌澎湃的灵能潮汐冲击之下再次变得摇摇欲坠。
现在覆山真君也没心思继续指导崔华年和牛有劲修炼了，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拿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提心吊胆的看着天空。
生怕哪天大阵破了，天上飞下来个封号强者，把自己的宝贝徒弟和这块宝地抢走了。
牛有劲倒是开心的不得了，天天忙里忙外，准备迎接自己第一个宝宝的诞生。
崔华年每天的任务除了努力修炼，汲取能量潮汐带来的无比精纯的灵力分子，争取早日筑基。
除此之外就是每天喂好怀孕的母牛，猎犬“小红”和野猪精“皮二秀”，毕竟他们肚子里的小家伙用覆山真君的话来说可都是了不得的宝贝
这天，正当覆山真君坐在院子里木木的看着天空中的巨型能量漩涡时。
灵气漩涡突然暴涨，整个小盆地中的能量瞬间暴动，时空乱流夹杂着天地异像顷刻间涌入了这块狭小的空间，复合大阵的一角迅速被狂暴的灵力冲坏。
覆山真君顾不上心疼，赶忙拿出事先准备材料补上，接连打出近百道定阵符篆，一道道灵光迅速涌入透明的光幕，这才勉强将大阵稳住跟脚。
但随着庞大的能量不断汇集，缝缝补补多次的复合大阵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这些狗日的无良商家，说是300年不崩坏呢，玛德，这事完了一定找他们退货！”
嘴上嘟囔的，手里的功夫可一点也没撂下，覆山真君直接跑到飞船上，将动能核心输出值调到最大。
虽然这么做可能会将飞船的动力系统崩坏，但此时也顾不上了。
接着他又咬了咬牙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金色内丹，放在阵眼之上，只见金色光华窜天而起，瞬间流遍大阵，大阵才算稳定下来。
看着阵眼上的金色内丹，蒋百里说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
这颗内丹可是真正的巨型荒兽内丹，是他从结婴入神突破到入神返虚的重要辅助材料。
现在这颗内丹要放到市场上去起码能卖十几个亿，而且有价无市。
但这种时候也容不得他多想，见大阵稳定下来，覆山真君赶忙冲进院子。
此时院子里早已乱成一团。
夏春芳要生了，青牛要生了，“小红”要生了，“皮二秀”也要生了。
偏偏几只鸡还在院子里疯狂乱窜，叫个不停，气的本来就火急火燎的覆山真君差点一脚踢上去。
但最终他还是硬生生的咽下了这口气，宝贝，舍不得，肉疼!
崔华年也忙的团团转，同要时照顾着牛、猪、狗三处，只恨分身乏术。
所幸这十几天来覆山真君一直以灵力帮三兽梳理身体，整个分娩出奇的顺利。
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夏春芳，不出意外的话，她的身体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
覆山真君非常清楚夏春芳每天强颜欢笑背后，是多么恐怖的疼痛感。
这种从灵魂到身体由内而外坏死带来的疼痛感，堪比千刀万剐，抽筋扒皮，但这个女人连一丁点都没表现出来。
她每天依旧和众人有说有笑，一有时间就为即将出生的孩子缝制着衣服。
覆山真君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个女人，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大且坚毅的普通人，在他几千年漫长的生命中，这是第一个，甚至可能是唯一一个
半个小时后
哞——
随着一声稚嫩且清心悦耳的吟叫，青牛顺利产下了一头通体青色的神异小母牛。
小牛犊刚出生就有接近一米三高，头上除了左右两边的牛角外，额头正中还有一根短短的小角，呈墨绿色，上面还萦绕着一丝肉眼可见的凝练青芒。
原本悬浮在她头上的庞大气旋，骤然一缩如同漏斗一般开始缓缓融入了这只墨绿色的小角，不一会就近万米的能量旋就彻底没入了小牛犊体内。
这一过程出奇的平稳，似乎被一种无形之力精准控制着一般，没有一丝能量外泄，母牛毫发无伤的幸存了下来。
片刻后猎犬“小红”也顺利产下了一只小公狗。
小公狗的毛色则呈现黑红色，尾巴上爪子上都冒着细碎高温的火星，“小红”头上的灵力气旋随即没入了这只小狗的头顶，这一过程同样很稳定，“小红”没有收到丝毫波及。
没过一会“皮二秀”也产下了三只小野猪，两公一母。
覆山真君亲自检查了一遍三只小猪崽，从心底里里，他信不过“皮二秀”这样凶残成性的妖类。
但凡吃过人的野兽，牙缝里都垫了人血，人的善良它学不会，人的狡诈倒能学的七七八八。
索性三只小野猪都很健康，两只小公猪毛发呈淡黑色，脊背上各有一条纹络，老大呈黄，老二呈白色，两只小公猪刚出生周身便环绕着近乎实质的灵气环，皮肤之上更是散发着刺眼的金属光泽。
另一只小母猪体表呈现蓝白交错的条状纹，皮肤上散发着淡淡的蓝光灵光，精巧可爱，甚是招人喜欢。
检查完三只小野猪后，覆山真君小心翼翼将三只小野猪放在皮二秀的身侧，让他们开始吞食母乳。
随后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冷冷的盯着皮二秀道：
“看来这次灵力灌注，让你得到了不少好处，本来我是准备等你生产完之后将你灭掉，以绝后患，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留你一条生路，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听了覆山真君的话，已经精疲力尽的皮二秀目露喜色，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但想到往日种种，皮二秀眼睛里不由流出了一滴悔恨的眼泪，使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
覆山真君冷眼相看道：
“你应该知道这些小家伙的天赋到底多高，他们是我徒弟的伴生灵兽，我会带走，如果你愿意跟来，当遵守我碧水千山派门规。“
“如若你不愿跟来，喂完这顿奶后便自行离开，但若以后让我知道你继续为非作歹，定斩不饶！”
说完后也不等皮二秀回应，便转身离去。
他也不怕皮二秀起什么歹心，他早已在皮二秀体内注入一道生死符，这么近的距离，覆山真君分秒之间便可取其性命，再者这也是对皮二秀最后的考验。
真正让覆山真君焦心的还是夏春芳，此时距离夏春芳开始分娩，已经快三个多小时过去了。
天空中的仅剩的木土双属性气旋越发庞大，宛若海中巨大的龙卷风，将目光所及的天空尽数遮蔽。
又过了一会夏春芳依然毫无动静，心急如焚的覆山真君再也顾不上这些所谓的避讳了，直接闯进产房内。
只见夏春芳平躺在竹床之上，眉毛拧作一团，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的额头，嘴里咬着一块毛巾，鼻翼一张一合，急促的呼吸着。
双手紧抓着被汗水打湿的床单，手臂青筋暴起，声音早已嘶哑。
牛有劲在一旁焦急的注释着夏春芳，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急的干跺脚。
覆山真君先是用灵识感知了一下夏春芳此时的身体情况，奇怪的是夏春芳明明没什么问题，但不知为何，孩子就是生不出来。
算算时间，如果这孩子再生不出来，头顶上不断扩张的灵力漩涡，很可能会超过这片时空的承受能力，发生大爆炸，到时候这里的所有人都逃不了，甚至连整个崇明界域都有被毁灭的危险。
覆山真君愁眉紧锁，手冒冷汗，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突然间他神思一动，想到了一个崇明界域流传已久的说法，据说在远古时期很多天赋异禀之人在母胎中时就有强大的潜意识思维，能感知外界凶吉，难不成夏春芳肚子里的小家伙就是这样？
此时也顾不上旁边的牛有劲了，他对早已精疲力尽的夏春芳说道：
“夫人，这孩子很可能是不愿出来，他能感到你身体的状况，他清楚他出生之后你便会死亡，这孩子不愿出来！”
这话一出，现场一片震惊!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春芳咱们不生孩子了，咱们不生孩子了！”
听了覆山真君的话，牛有劲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猛的倒退两步，满脸不敢相信，顿时声嘶力竭，嚎啕大哭！
旁边的崔华年也震惊的看着覆山真君，反倒夏春芳拿出嘴里咬着的毛巾，提起仅有的力气对牛有劲说道：
“牛哥是我让真君不要告诉你的，其实我的身体早就不行了，要不是这孩子吊着我的命，可能我两年前就死了。”
牛有劲抹了一把眼泪后喊道：“那是不是孩子不生出来你就不会死，那我们不生了好不好，春芳！”
“本来这孩子早应该出生的，为了他的母亲他一直拖到现在，这孩子再不出来，可能母子都保不住了！”
覆山真君一脸痛心的看着眼前夫妻二人，叹了口气回答道
牛有劲听了这话，痛苦的抱着头蹲在地上，一脸绝望，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崔华年也在一旁偷偷的抹着眼泪，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夏春芳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死呢。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时，奄奄一息的夏春芳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肚皮，楠楠自语道：
“孩子，如果你能听见的话妈妈想告诉你，妈妈爱你，所以妈妈希望你能带着妈妈的生命活着，妈妈希望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高手。”
“妈妈希望你能保护好你爸爸，你爸爸他是个傻子，妈妈走了之后只有你能保护他，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永远的活下去！”
说完这段话的夏春芳已经筋疲力尽，甚至连抚摸肚子的力气也快没了。
听了夏春芳的话牛有劲更是嚎啕大哭，双拳使劲锤着自己的脑袋，充满自责，崔华年早已哭的不成样子，甚至连见惯生死的覆山真君，也不由的红了眼眶。
眼看夏春芳的气息越来越弱，马上就要母子双亡时，夏春芳提起最后一口气，用低的近乎听不见的声音低声呢喃道：
“儿子呀，妈妈听说那些修炼到极致的人，可以将死人复活，妈妈等着你有一天把妈妈救活！”
这句话刚说完，天空中仅剩的那个遮天蔽日的灵气漩涡骤然膨胀，如同一朵盛放的莲花，席卷天际，随即猛地一缩，顷刻间没入夏春芳的肚子。
这一刻天地一片宁静，虫蚁鸟兽，林木山川，万籁俱寂。
哇——
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夏春芳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听见孩子啼哭的瞬间，覆山真君立即调动全身水系灵力，对着夏春芳施展了他唯一擅长的治疗术《月华补天诀》，一遍不行两遍，两遍不行三遍，一直到第十遍的时候，夏春芳才重新睁开眼睛。
覆山真君这才松了一口，随后又对着夏春芳连续施展了整整八十一遍《月华补天诀》，直至灵力耗尽，方才停手。
覆山真君脸色刷白，满心遗憾的看着从昏迷中苏醒的夏春芳，深深的叹了口气道：
“夫人你现在还剩下不到三天的生命，接下来任何治疗手段对你都没用了，老夫已经尽力了唉！”
说完之后，便拉着六神无主的崔华年走出了房间，空旷的房间里就剩下了刚刚醒来的夏春芳，满脸悔恨的牛有劲，以及他们刚刚出生的孩子。
夏春芳苍白的脸上努力露出一个笑容，语气虚弱的对着牛有劲说道：“牛哥，把孩子抱过来，我要看看咱们的儿子。”
牛有劲手忙脚乱的拿着覆山真君留下的毛巾把孩子包裹好后，递给夏春芳，看见孩子后夏春芳似乎又恢复了一些精神，伸手将小孩抱在自己的胸前。
说来也奇怪，夏春芳刚刚把孩子抱上，这孩子立马停止了啼哭，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夏春芳，还伸出胖乎乎小手抓住了一缕夏春芳被汗浸湿的头发。
恢复些许精神的夏春芳一边解开衣服给孩子喂奶，一边对着牛有劲柔声道：
“牛哥，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十年前救我时，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等我走了，你一定要保护好咱们的儿子！”
牛有劲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使劲点了点头，看着牛有劲的样子夏春芳噗嗤一笑，一脸乐观的说道：
“本来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和孩子，虽然只有不到三天时间，但是真的很开心呀”
“我不在了，以后凡事都要听真君的话，我知道真君是个好人，是个好修真者！”
此时站在院子中的覆山真君，怔怔的望着天空，神色茫然，旁边的崔华年则偷偷的抹着眼泪。
哪怕见惯生死的修真者，十之八九也看不透生死。
但夏春芳就像一株顽强的小草，在石缝中努力的生长着，哪怕死亡，也要向着太阳。
这种对于生命的强烈渴望，就像一道光，彻底触动了覆山真君。
有些生命存在过，它自然芳华万里，有些生命存在过，只是平平淡淡，有些生命，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到底什么是修真？
修真是修命
修真是修心
修真是修长生不死？
都不是！
修真修的是至情至性，修的是此番人间啊!
这一瞬间困扰了覆山真君数百年的瓶颈，悄然裂开一道缝隙，化神返虚的大门就在此刻，为覆山真君打开。
后面的突破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不出百年，覆山真君必将踏入化神返虚。
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知为何，连同这满院的天材地宝也无法让他高兴起来。
他明白了未来的路，他都明白了，但他一点也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