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年幼

  四下窜逃的人们惊了马儿,马儿头顶的白花也掉在地上,人来回踩过,不再洁白。
  陈非被马儿摔在地上,连滚带爬,狼狈不堪的跑到齐宁儿的棺前,人前从来干净高贵的人,却徒手扣着棺木上的棺钉,一边哭一边道:“宁儿,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疼?”
  棺钉钉地多深,他是知道的,他怕她被盗墓的小贼看,当时一钉一钉,自然是不可能打开的。
  双手是血的他,怒目而视,倒在地上的那个老人,眼睛瞪得老大,向棺木的方向看去。
  一个肝肠寸断,一个死不瞑目。
  “本宫觉得你出现在齐宁儿墓前太刻意了。”
  “公子不想让我这么早去?”
  “本宫觉得环彩楼不错。”
  “公子想让我多留几天?”
  “之前织月的身份,就这么定吧。”
  “公子……”刘岸黎还想再说,却被陈翩堵了回去。
  “莫要多言,本宫在给你计划更周详的计划,皇陵怎么是你说能去就能去的,你可以,那陈非猜不透其中阴谋吗?”
  “陈非甘愿上钩,”
  “何以见得。”
  “我说他甘愿,是因为我懂他,不过环彩楼也可以,毕竟不那么……阴森?”似乎思考许久,才终于想到不那么骇人的词。
  “公子,街上……街……”白术跑着回来,直接推开门急匆匆地道。
  “何事乱了规矩?”陈翩皱眉,并未因为白术不够稳重,因他知道,街上必然是发生了大事。
  “周将军,当街拦住二皇子,二皇子激怒了他,他……”
  “他怎么了?”刘岸黎凑近了问。
  “自尽了……”
  陈翩方端起茶盏的手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杯中的水也震了一丝水花,“这倒是未曾意料到的,我本宫那二哥怎么讲的?”
  “做妾为奴,妾家亦为奴。”白术简言道。
  “不错,白术,你会找重点的说了,我猜定是那陈非不愿把周小荆以厚礼葬之,然后二人起了争执?”
  “是,二皇妃的棺木都冲撞了。”
  “陈翩,我突然觉得我们挺小人的,那陈非肯定嚎啕大哭哭他的皇妃,我们却要利用她……”
  “是你要利用她。”
  “……”刘岸黎嬉皮笑脸道:“无妨,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陈翩不置可否。
  街上此刻周家的马车,载着周夫人和旁支陆陆续续赶来。
  周夫人也只是斜眼看了看陈非,又看了看自己夫君,用双手轻轻合了周海的眼,道:“二皇子,你心疼自家娘子,不想委屈了她死后同旁的女子在皇谱的一排,可二皇子死后这么讲究有什么用,死后的排场都是做给活人看的,若如你深信的有灵魂的说法,那你夜夜入梦的,必然是我家的女儿,她生前被你骗的那么惨,定会夜夜回魂来你一句那日日的真心是怎么装出来的,若你觉得亏欠皇妃,那你最亏欠的也是我周家的女儿,你至少不是爱皇妃么?你连爱都不曾爱过我女儿,你当皇妃是明珠,可我夫君当小荆亦然,他是如何把小荆托付给你的,你就每个交代么?我周家祖孙三条命,都断在你陈家,你不给个说法,皇上含糊其辞,讨说法的宋大人那娇贵的儿子被皇上派去战场,刀光剑影,你二皇子是我大昭的二皇子,还是他夜秦的二皇子?”
  陈非始终保持着跪在棺前的样子,不论别人说什么,他都充耳未闻,只是不再落泪,只是盯着棺木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他终于站起身,冲着蹲下看自己夫君的人鞠了一躬,毫无感情地道:“岳母,小婿无礼了。”
  “不必,我说这些不是来讨说法的,我周家一家识人不淑,以后远离皇城,还望二皇子给条生路。”周夫人冷冷道,随后不看陈非,径直上了马车,周家家丁抬着老将军,跟着一起离开了。
  陈非望着马车,伫立良久,随后皱着眉,看着刚刚四下分散将齐宁儿冲着了的家丁,道:“等一会回府,你们可以滚了。”
  各位家丁也不敢求饶,只是磕着头谢他不杀之恩。
  “陈翩,这么一闹,齐宁儿的丧事反而办的更隆重了,除了没有那份礼仪,办个也同国丧没什么差,不知周夫人的话,他是否听进去分毫。”刘岸黎道。
  “他听进去了,除了周小荆的遗体,周家别无他求。”
  “如此,你说陈非会给他们吗?”
  “暂时不会。”
  “那……那陈非也不下葬,也不还人,他什么意思?”刘岸黎突然为了那个周家的女儿着了急。
  “暂时不会,不论我那二哥心里明白自己都做了多少事,对周府又有多少亏欠,只因为周将军冲撞了齐宁儿的棺木,他就会为难他们。”
  “何必呢,人死灯灭。”刘岸黎说完这句话,定睛看着陈翩,她突然想起自己死的时候,别人也告诉他,人死灯灭。可陈翩不听,他似乎疯狂的在找着什么,再后来她便重生了过来。
  自己前世的死对陈翩打击那样大,所以心生了执念吗?重生是偶然吗?既然陈翩曾经寻过什么,寻得又是否是她的重生,那会不会说明,有一个人深刻知道自己的秘密,可那人是敌是友?
  此刻远在皎月阁的皎月喝着小酒,打了个喷嚏。
  “梨香,添件衣服。”
  “阁主,今儿冷了?”
  “大概是风寒……啊切!”
  “是。”
  “在想什么?”陈翩歪过头,看她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遂问道。
  “在想我要惜命。”刘岸黎道。
  “哦?”
  “我想有个人在我死掉的时候也这样失去理智,可如果遇到这样的人,我一定会惜命的,我要好好活着,因为那个人,会不知所措的。”
  “你若是惜不住呢?”
  “人死灯灭,我的皇子,若我死了,那我希望那个实打实在意我的人,好好活下去,开心的活下去。”
  “你倒是奇怪,又想有人记得你,又怕人家不能好好活下去。”话淡淡的出口,那句“我的皇子”却一直在心里反复激荡着,掀起更深的波澜。
  “陈翩。”刘岸黎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轻轻唤他。
  “嗯?”
  “拿着这个,去房顶等我。”
  皇陵内,陈非亲手用铲挖开了一个坑,家丁将棺木放进去,他有一捧一捧的捧了土埋回去,像在做什么虔诚的动作。
  过了良久,他抓了一把土,放在小瓶内,然后塞进一个旧荷包,系在腰间。
  “回府。”
  除了那几个抬棺木的家丁,一干人等浩浩汤汤地回了府。
  “陈翩。”刘岸黎看着老老实实坐在房顶的陈翩,喊道。
  陈翩听见熟悉的声音,低头,只见那人将头发挽成简单的飞仙髻,一只金镶紫玉的步摇,映得面若桃红,一身淡紫色的绸衫,紫竹水雾马面裙,盈盈一握的腰肢被深紫色的云带约束,美丽的女子轻轻飞上房顶,整了整裙子,坐在他身边,道:“陈翩,你看像吗?”
  此刻他看着歪头看自己的人,额间一枚梨花钿衬得脸蛋洁白,吹弹可破,一时愣了神。
  那人未回答自己,她却不恼,继续解释:“听说见过皇妃当年的,只有皇室的人,太像的话未免刻意,虽然我们赌的是他的心意,但是好歹也认真对待一番?”
  “美人如玉。”
  “嗯?”刘岸黎并未曾听到他什么,只得再次问道。
  “我说,挺像的,恰到好处。”
  “那个药瓶,给我。”
  “这是什么药?”
  “成汝。”刘岸黎道。
  “嗯?莫非?”
  “嗯,我是女子,陈翩。”刘岸黎毫无情绪,可是眼睛却不再看他。
  “刘稚夫妇还真舍得。”
  “时局所迫。”
  “这个,我留着,你自己日日装扮去。”
  “嗯?”刘岸黎显然未曾意识到陈翩会这样说。
  “成汝,是皎月给的药吧?”
  “是。”刘岸黎乖巧的有一答一。
  “本宫知道了。”陈翩似乎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还笑了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年幼,很艰苦吧?”
  “还好,都过去了。”
  “讲一讲?”陈翩执意要听。
  “也没什么,年幼懵懂,许多事其实都不曾记得太清楚了,只记得吃了那个药很饿,因为身体外在会像男子那样生长,所以就容易饿,不过没什么,反正将军府,家大业大,吃不穷我,不过有时候羡慕别的姑娘家绣花,我也偷偷试过,被父亲打的挺惨的。有一次我画了钿花,四不像,但我觉得好看,还穿了府里小侍女的裙子,我给母亲看,母亲打了我一巴掌,然后把我抱在怀里哭,每日天未亮就起来练功,习书法,作画,你看我那把紫星剑,是我自己打的,当时铁浆烫了手,手上起了好大的泡,第二天还要继续提五十斤的铁锤,我身上,手上的伤疤都很多,可从不觉得丑陋,那是光荣,可后来父亲说,以后总会有机会去做一些隐蔽的事,让人见了疤,会认出来,又请了名医,大伤疤的皮肤割掉重新保养,小伤疤的涂伤膏,你看我现在细皮嫩肉的像个女子,以前可没有,我也是跟父亲征战沙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