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大红釉花瓶

  “回皇上,臣有奏。”又一位不开眼的老臣。
  皇上站起来的身子又不情愿的坐下,静静地等着那个老臣的话。
  “二皇妃毒害皇嗣,其罪当诛。”原来是和周海关系很好的另一位大将军宋启明道。
  “朕皇子的家事,何时要你们称三道四了?”皇上突然提高了声音,还拍了一下左手边的椅扶,不知是拍痛了手还是太过生气,面目也变得狰狞起来。
  一时间殿内变得格外安静,每个人都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臣附议。”知道不知哪个大臣在安静的殿内微弱却又坚定的说了一句。
  忽地大半朝臣都跪倒在地,“臣附议。”
  有些没跪下的或许是来不及,或许是眼尖看到三皇子不发一言的立着,却十分突兀。
  “翩儿,你有何见地啊?”皇上不理什么附议,安稳下情绪,转头问陈翩。
  “儿臣以为,兹事体大,需先安抚夜秦,再行定意。”陈翩不慌不忙,顺着皇上的心意道。
  “嗯……朕也这样以为。”皇上顺着胡子,“那众爱卿都退下吧。”
  “皇上,老臣以为……”那宋启明还欲说些什么。
  “宋卿,令郎今年也有勤练武艺吧?”皇上打断了他,看着宋启明瞪大的眼睛,“跟胡大人去陵国吧。”
  “老臣……遵旨。”宋启明哆哆嗦嗦的跪地接旨。
  宋启明那儿子宋谪,终日无所事事,刀剑没碰过,书也没读过,终日在烟花柳巷散财,宋老并非未曾加以管教,只是慈母多败儿,同胞的兄长刚出生就夭折了,于是被宋夫人疼的不得了,而宋老又是出了名的怕夫人,所以那宋谪,真真是个二世祖。
  此一去,皇上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你天天捏着朕死了皇孙不放,那你也折一个忙一忙。
  皇上终于退了朝,宋启明死死盯着皇上离开的身影,道:“得鱼而忘荃,得意而忘言。皇上,臣与周将军,为您,为大昭,做的还不够吗?”
  皇上似是没听见一样,继续走着,直到离开大殿,一口老血喷出,就刚出四十的男人,此刻却生了白发。
  “皇上!”老太监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遍殿里殿外。
  陈翩迅速反应过来直闯殿内,一边扶着皇上一边推老太监让他去叫太医。
  得鱼而忘荃,这是说皇上忘恩负义呢。
  皇上安静的躺在龙榻上,微微颤抖着手指,陈翩是最像他的,英俊的脸仿佛没有岁月的痕迹一般,眼睛却很老练,他说:“翩儿,如果是你,你当如何?”
  “父皇,儿臣已经说了,抚外壤内,如今二哥孑然一身,已是惩罚,他夜秦还想如何。”
  欲擒故纵,皇上并非不知他的把戏,却仍然道:“你还是太年轻了,夜秦折了的是公主,周将军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你二哥,不过是心悸重病罢了。”
  “父皇,如果儿臣有他们公主与他们太子同谋祸昭的书信呢?”
  “哦?”
  “只要找到书信,他夜秦不攻自破,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咎由自取,自作孽还要别人给他陪葬么?”
  “如此,周老那里又当如何?”皇上似乎有意试探自己的儿子,不声不响刺杀了陵国皇帝,自己的儿子,早就不是那个牙牙学语的怀中孩儿了。
  夜秦有把柄在手里,量他们也不敢有明面上的动作,可是周老,一开始就是被陈非暗算,如今怎么走,都是一步死棋。
  “回父皇,这是一步死棋。”
  “下去吧,朕无碍,不过是急血攻心罢了,他们已经叫了你母亲来,你回去吧。”
  “父皇……”陈翩作担心状。
  “无碍,去看看你二哥吧。”
  “是。”
  陈翩出去的同时,沐月芷进殿,后面的宫女端着药碗,陈翩对着沐月芷行了礼。
  “好了,快去吧,下次来母妃宫里,母妃给你做你爱吃的。”
  “是,母妃。”
  “你倒偏惯他,又不是府里的人不给他吃饭。”皇上微笑着道,若是没生在这帝王家,这也是其乐融融的景象。
  陈翩苦笑着离开,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什么其乐融融,他并不稀罕。
  在轿撵中,刘岸黎突然跳进来,问:“喂,你说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何非要当狗屁皇帝?你看你老爹,被这些人气的。”
  “皇宫你也可以随意进出?”陈翩轻声问道,随后一笑,“你说是我小看了你,还是我高估了胡奋的实力?”
  “别,陈兄,胡奋虽然是个见了姑娘挪不动腿的,但那也只是在青楼。”刘岸黎似是在为胡奋解释,生怕因为自己而没了位大将。
  可是听了这话的陈翩却酸酸的,听到这人为旁人解释,心里怪的很。
  “喂,你还没说呢,你也不像是个贪慕虚荣的啊。”刘岸黎追问。
  “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本宫崇拜父皇的统治,也并不讨厌三国鼎立的景象,也没有齐宁儿那个可人儿推波助澜,本宫就是爱这满目河山,我要这山川河流,都归我陈翩所有。”
  没有你生我死的原因,只是对称帝有着纯粹的向往,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单纯对江山有着一份所属感。
  刘岸黎打开轿帘,看着窗外,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叫卖糖葫芦的人,擦拭胭脂的富家小姐,黄发垂髫,可她的眼睛却只是空洞的注视着前方,她知道,陈翩是不会改变心意的。他不会变,那她也不能变,她不能穿着纱裙带他漫山遍野,只能一袭紫衣,杀尽天下挡他路的人,似乎命运从来都未曾感念她分毫,一点爱也不肯施舍给她。
  “公子,到了。”外面的车夫突兀的声音响起。
  随后便有一个陌生的小厮拉开了帘子,刘岸黎才突然意识到,他们的轿子停在了二皇子府。
  “皇上就你来你就来啊?”刘岸黎问。
  “圣旨难违,我的皎星公子。”陈翩轻笑。
  一句“我的”登时让刘岸黎脸红了好多,像极了偷胭脂画的小女孩。
  “走吧,皎星。”
  “是。”
  到了陈非的卧房,陈非微眯着眼,道:“重病缠身,有失远迎,失礼了。”
  “二哥,本宫没想到,……”陈翩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下人都出去,陈非也使了个眼神示意可以,随后所有的人都退下了,只留下他,陈非和皎星三人,“你会如此。”
  “难道不是你派人让齐宁儿看到那封手书?”陈非逼问。
  “手书……”陈翩作思考状,“哦……你给周海写的手书对吧,之前离开大昭的时候我的确让白术去设计了一下,可是二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给周小荆的殊荣,足以让一个深爱你的女子深信你对那人的爱意,只是如今这般,本宫却没想过,本宫以为齐宁儿那般刚烈的女子,会率夜秦铁骑踏平我大昭,内忧外患,二哥,大昭的确可以平定,但是折腾这么一番,你在父皇心里,又会是什么地位?你的皇妃不懂事,那你这个皇子又能保全多少?”
  “你是没算到宁儿对本宫的感情吗?”
  “本宫知道她对你的感情,比你自己都知道,”
  “哦?”
  “她和齐峥的每封书信,一旦涉及你的,她绝不妥协,是你自己一直以为她在利用你罢了。”
  “如今不如你意吗?”
  “如今齐宁儿的死,也是畏罪自尽,无颜面见二皇子殿下,你看她到死都是为了你。”陈翩说完,看了看身后的刘岸黎,道:“走吧,二哥重兵在卧,显然招待不了我们,回府用膳了。”
  “是,公子。”
  “陈翩,”陈非强撑着起身,问道,“那次将你置于险境,将你推下……”
  “是齐宁儿受了齐峥的当,给你下了迷香,齐峥那几日不在夜秦,本宫知道。”
  “那……”
  “二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乎?”陈翩只道这么一句。
  “公子,你刚才的,燕雀是谁?鸿鹄又是谁?”
  陈翩但笑不语。
  齐宁儿不是陈非的鸿鹄吗?可她又岂知陈非的志向?二人互不知晓,至死方休,也是孽缘。
  “咳咳……”虽说还未至秋,可是一阵风吹来,倒也使得风寒刚愈的刘岸黎痛咳起来。
  一声声的咳嗽宛如尖利的银针扎在陈翩的心上,也着实跟着难受了一番,可刚要伸出手去拍那人的后背,那人却又给自己一个大大的笑脸,悬在后背未曾被发现的手,强做舒身抻了抻腰。
  “公子,今早出门,看见白术在陶希坊买了数十个花瓶,正托老板娘运回去呢。”
  “哦?”
  “那老板娘见色起意,非叫白术留下跟她春宵一刻,跟我拌嘴耍横的白术,愣是憋红了脸一句不吭。”
  “可能是为了你那些花瓶。”陈翩道。
  “我觉得他在欺负我。”刘岸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何以见得?”
  “他买的花瓶都是大红釉的,跟娶妻似得。”
  “噗……”陈翩笑出声,“可能是你抢了他的地位。”
  “公子您还真厚脸皮。”
  “正是。”
  这下轮到刘岸黎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