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出站没走多远,冯迪手里就有了自行车。别问怎么弄的,就是这么利索。
  申淑芳是看着的,还有过往的人也是看着的,冯迪就像找到了自己的车子,然后像用钥匙开锁一样,再然后就推出来,带着申淑芳走了。
  申淑芳的心跳的咚咚咚的,生怕有人喊,怕被人抓了现行。可就是她已经坐上后座离开了,也没人言语,冯迪还跟一个正放车子的人招手打招呼。
  这该是怎样的生活?
  冯迪带着申淑芳就这样在大街上转悠。年前后北京的天气还很冷,风吹着脸,没有在内蒙刀子划的那种冷疼。有边疆几年的经历打底,这样的冷风真不算个事儿。
  好在大街上年轻男女这样疯玩的不少,也没人当稀罕看他俩。
  可惜是冬天,否则随便找一个贴封条的房子就可以住进去。现在不行,里面估计冻的没法待人。
  应该走出了很远,从永定门车站出来后就一直没停,可一直没看到个平房或者院子一样的招待所。
  “同志,干什么?那个病房的?”刚进医院住院部大门就被护士装的叫住问话了。
  “内科,203,来替替家里人,让回去休息休息。”也幸亏冯迪早有准备。先一步看过了医院的指示图,再加上冯迪一口纯正的京片子,否则还真被这大姐唬住。
  冯迪转半天没找到合适的招待所,眼看就天黑了。又在小饭店吃过饭,天已经黑下来了。难道真的露宿街头不成?
  可一拐弯他就看到了医院的牌子。对呀,医院是每个病房都不会冷的,而且现在是大年,不可能没个病房都住病人。这不就是最好的招待所吗?再说了,医院来往的人最多最杂,也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更何况医院的走廊从来没断过人,也有在走廊长椅上睡觉的。量身打造呀!
  冯迪真就带着申淑芳在内科了,整个内科也没几个病号了。毕竟这还在大年里,按照传统,不是要死的病,没人会在医院里过年。整个内科二十几个房间,也就三五个有人。
  冯迪随便打开一间就进去了。挺好,两张床,还干净,床头柜上还放着暖瓶。冯迪把行李放下,行李也很简单,就是换洗的内衣,冯迪没让带太多。他现在想着就是走哪就拿哪儿的用。
  冯迪提溜着暖瓶出去了。申淑芳可就紧张了,这不是火车上,这也不是偷偷的进来了,这是光明正大的进来了,根本没避讳走廊里的人。
  “医院食堂在后院,有早餐。一块钱管饱。用全国粮票就行。”冯迪提着暖瓶,是打了热水了。
  冯迪低头看床下,嗯,有脸盆。一般医院都会把日用品留在病房的,都是国家财产,没人损坏,否则会有很大的罪名。说小了你是损坏公共财产,说大了你就是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缺乏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
  “擦擦脸吧。明天早上,咱就在医院吃早餐。完了骑车出去转,中午去那个什么老莫吃饭,下午看能不能看电影。随后再找个附近的医院住宿。嘿嘿,我这才发现,医院真是个好地方。”冯迪理解申淑芳现在的呆样,她一下还接受不了这种光明正大的做法。
  其实,盗门这行当,并不是一直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真正的高人是堂堂正正的顺走了,你仍不知觉。
  申淑芳能接受偷着坐火车,也能接受偷辆自行车,可她实在不敢相信,就这么正大光明的打开房间住进来,还堂堂正正的去打热水。冯迪根本没像以前那样先听听动静或者先摸摸情况。仿佛他俩真是在这个住院的家属。
  今后的生活应该很精彩,不一样的精彩。
  “行吗?”申淑芳呆了很久才平复了。
  “没吗,就一个行!要不你出去转转,看有人理你没?”
  还真不会有人理。天虽然黑的早,可大过年的,医生和护士也没那么勤劳。看住院的病人也不是那种要死要活的,大概是住医院里能省点柴火钱。说不定一人住院全家都来这边过年了。
  “有个合适的地方就好了!”申淑芳有点遗憾。
  她在冯迪身上腻歪了半天,心里很热乎,也很想温存,很想亲热。可这地方实在不合适。灰溜溜的又差不多光着身子回另外的病床上了。真后悔,早知道在火车上的包厢里就该……火车那种晃荡声挺好。
  早上从医院出门,就像从家里出门一样。冯迪还带着申淑芳,一路还哼着革命歌曲。
  找报刊亭买了份地图,这就是他们这几天的指路明灯了。冯迪发现自己像昨天那样乱窜不合适,有份地图指引就好多了。
  “冯迪,要不我带你一会儿?很远的。”申淑芳想去天安门看看。刚才看了地图,距离很远,让冯迪带着是有幸福感。可距离太远,很累人的。她就想着替换替换。
  “没事。若真让你带着我,我怕被唾沫淹死。这么漂亮的女人,不好好心疼,老天都不容。”
  “我…我漂亮?”申淑芳觉得这是第一次冯迪夸她,这也是她听到的最美的情话。
  “当然!你不看是谁女人?”冯迪自从来了北京,也有点北京人的嘴皮子了。心情好像轻松了很多,不再像年轻的小老头了。
  或许是决定了选择,彻底放下了过去,也或许是想过一种洒脱的人生,或许他觉得自己未来的路有悖于社会,就没必要循规蹈矩了。
  在冯迪眼里这天安门也就那样。
  斑驳的红墙,暗淡的琉璃,再配上屋顶随风摇曳的枯草,说白了就是个旧房子。还没有对面广场上抖空竹好看。
  申淑芳当时参加队伍,最想做的就是能来趟北京,能被接见,能和全国的小将们一样,接受最高指示,将革命进行到底。
  她当时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出来串联了。
  此时,她站在广场上,凝望着雄伟庄严的天安门,居然找不到一丝激动,曾经的期盼荡然无存了。眼里只是景色,再没有精神上那种狂热。她懂了,这才是本源,这才是生活。
  申淑芳回头时,却发现冯迪正跟大爷学抖空竹。
  说实话,以冯迪的拳脚底子,只要知晓了诀窍,很快就能抖出花来。他有一般人不具备的眼力和腕力,还有身体的协调性。
  “冯迪,我能试试吗?”
  冯迪没搭话,而看着老大爷。
  “玩吧。小伙子,你这对象不是北京人?”
  “嗯,湖北来的。她父亲刚调北京来,早以前一个纵队的。父母让我带着她出来转转。大爷,你看我这有戏没?”
  “有戏!看这小妮子对你很满意!”
  申淑芳在一边不停的捡空竹,冯迪为了让她多玩儿会儿,就跟老大爷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