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抬棺
楚娇娘嫣然喜笑,乐得不甚自在,突道:“魏郎,你也教我读诗可好?”
魏轩见她烂漫,惯宠之意溢于眼中,也有些不言而喻的笑容,怕是先前听过江玉背诗罢。
“好啊,你想读什么诗?”
“都行,只要魏郎教的。”
楚娇娘确如他之所猜,受了小姑姐的影响。但也纯因这方好景,有诗才够助兴。
“好,那你听好。”
楚娇娘点头。
魏轩摇摇首,道:“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说至一半,魏轩突然搂上她腰枝,捏了她下巴,才又念道:“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楚娇娘忽闪忽闪眨了眼睛:“什么意思?”
“娘子,装傻就不可爱了。”
楚娇娘呵呵笑得没心没肺。
两人踏青半日,在晌午之时回了家,途至家门口,只听远处有人嚎啕大哭,原是以清明时节扫墓祭祖,引得悲痛哀嚎,细听之后,却是李家吴氏的声音。
魏老头望了溪沟对面半晌,一脸散不开的沉重。
“爹,您这是怎么了?”楚娇娘上去问了话。
老头子一口气叹下,杵着拐杖往屋里走去,“李老头今早去完坟头回来,人就没了,唉!世事无常啊!”
楚娇娘怔着没出声,他家老幺夭折还不足一月,这就又去了一人?起先瞧着那家子多和谐好的一家,这就萧落了,当真世事无常。
刘氏一哼:“李老头可是见得到的,病了那么久,现在才走,也算是老天见着可怜,多留了他一些时日,没什么好叹的,走了才是解脱呢!”
刘氏的话有道理,可出来的语调让人觉得过于轻佻,不好苟同。
这边正要说着,江玉不知从哪里跳跑而来,手里耍着柳枝编的花环在魏轩面前晃了晃,“轩哥哥,你看我编得花环好看吗?”说着,带在头上,转了好大一个圈。
刘氏看着,脸黑了。
楚娇娘轻咳一声,低头看了自己手上拿回来的花环,亦猜到什么:这小姑姐准是跟在他们屁股后头瞧了好一会呢。
魏轩不失兄长的礼貌,温温一笑,“好看。把这三个摆在一起,更好看。”
说着,拿过楚娇娘手里的花环,连同自己手里的,全给了江玉。
江玉假意听不出话里的意思,一脸欣荣,像个得了嘉赏的丫头接下了花环,“谢谢轩哥哥!我这就拿回房里摆着。”
魏老头除开叹气,就是摆头,无话好说。
……
李家那头当天请人去报了丧,大丫二丫一回来,就哭哑了嗓子,已没心思再去骂吴氏如何如何。对那两丫头说,已是家破人亡。
守灵三日后,便要发丧了。李家已无男丁,送孝的是大丫和二丫的丈夫。连襟俩,村里上下忙碌打点着,还家家户户敲门请人去抬棺,却唯独没请魏家。
刘氏倒没什么,魏老头急了,坐在堂屋侧位上,一个劲的跺了拐杖。
“李家这是啥意思?咒我魏家没人呢?咱两家这般近,唯独跳过我魏家,成心叫我魏家没得好吗!”
刘氏现在勉强能坐起来,靠在旁边的一把交椅上,绕是不稀罕轻佻道:“人家没请你,你现在还凑着脸过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这习俗能免?忌讳是能碰的?我儿子好好的,也成了亲,日子过得红火,能叫他这般咒!”
“那你得叫他们愿意过来请啊!”刘氏跟着挑了声。
刘氏这般不稀罕在意,纯是因自己的儿子不姓魏,也还没成家,这抬棺的还就请的是成了亲的,与她何干?再瞧吴氏那嘴脸心下就不舒服,就算是真来请了,她还不愿意去了。
魏老头气得重喘了好几口气,抖着一根食指,指着刘氏,“这要不是你和吴氏俩闹得那屁事,人家至于跳过咱家!至于明着来咒咱家!”
听着话音不对,刘氏歪在一边眼神直转了过来:“听你这话的意思,敢情还是我错了呗!”
“有没有错,你自己心里没数?”
刘氏气笑了,“好啊,魏松年!你胳膊肘还往外拐了是吧!要不是她吴氏当着街的来骂我,我至于更她较真!我至于要去她家撒泼耍横!她现下不请咱家,那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外头的人可都说她好呢?瞧瞧这是什么德行!”一口气把声音扬得老高。
楚娇娘晾衣服的手跟着发了个抖。
照说吴氏不该是那样的人,李家那两连襟于魏家也不熟,这两家就算有啥恩怨,与他们俩也不相干,该论的习俗与礼节都是懂的,为何就没过来请?同是一个村子,还靠得这般近,即便是家中没人,那也得过来请一声,就是找也得给他找一个抬棺扶灵的。
但话说回来,请不请去不去的,要说真出什么事儿,那也没有,只是忌讳不能犯。吴氏这般做法,既是明摆的咒了魏家没人,也逼得魏家犯忌讳。不怪魏老头这般来气。
楚娇娘把衣服盆端进去的时候,两公婆一人坐在一方,各自生着气,谁也不理谁。本是想劝问几句,没曾想魏轩却突然回来了。
清明过后魏轩便回了私塾授课,去时,私下里对楚娇娘交代了话,说县令老爷手头上有些事需要处理,得留在县里,月半才回来。但今日回来的有些早,还是晌午。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楚娇娘问。
“吴婶那天遇见我,请我在出丧时回来时帮着抬棺扶灵,就今日,也就回来了。”魏轩道,边解了衣服,又从书箧里拿出一身提前备好孝服换在了身上。
魏老头一听,猛像靠在弦上的箭一般,“咻”的站了起来,“吴氏真请了你?”
“是啊,那日在路上遇见的,说是忙不过来,也就没来家里请了,孝服也是那日给的,我连着就带去私塾了,没同家里说。”
听着是请过了,魏老头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连点了头,“行行行,总好过没请,那你赶紧去吧。”
刘氏听着,反而觉着不对了,凭什么单请了魏轩?巴掌往旁边桌上一拍,直冲了气。
“什么叫没来家里请?再怎忙,一路过来请抬棺扶灵的能花她多长时间,我看那吴氏压根不想来咱家!见着大郎现在成了亲,偏单把他拎出去请,这分明是不把老魏家放在眼里。可这还没分家呢,凭什么单请他大郎?我家峰儿就不是你魏家的人了!”
魏轩还没走呢,刘氏这话当真不避人。惹得他直看了过来,但想着时辰要紧,不便与她较真理会,穿好孝服去了抬棺扶灵的队伍。
魏老头亦是瞥过一眼,鼻子哼了气,“你不是不屑不稀罕的吗?这就在意起来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稀罕了?吴氏这般做派,这不摆明了有意找咱家的事儿?门口这条路来来回回你也不是没走过,她就算是见着我不顺,总归也得跟你说一声吧?为何偏偏同大郎说?分明人家眼里只有他魏大郎一个,只有他魏大郎这一家。哪有你魏松年!”
刘氏倒是会挑拨,硬生生把魏老头和魏轩分了家,儿子和父亲做了对比。这理儿可是歪。
不过吴氏做的这事儿也是绝了,还真是存了心没来魏家请,就单独请了魏轩,挑的也就是这个来膈应刘氏。可想,这些人个个心里可都是盘算得紧。
魏老头懒得理老婆子,去到一边的摇椅上眯眼打了盹。
刘氏见他如此,气得想砸杯子摔碗,楚娇娘在旁,可不方便劝。
李家那边,棺椁出门,往后山李家祖坟上去。村里不少人避讳便关了门,只派家中代表去送了葬,楚娇娘同屋里说过后也去了,一路跟在人堆里。
山路湿滑,每走一步都是小心谨慎,抬棺的人更是大意不得,偏是前方打头的一人不甚滑了一脚,眼瞅着棺椁要往那一方压下,谁也没料着确是后方魏轩这头越发的重,直压得他险些跪在地上。
在旁的几人瞅着不对,瞬将棺椁往上一顶,带着一齐吆喝一声,这才把棺椁抬正,送了上去。心里无不叹道:李老头居然来了个声东击西。
“刚刚是压棺了吧?看见了吗?压得是谁?”后头队伍中有人问了话。
有人回道:“好像是魏大郎。”
楚娇娘知是有人压棺了,却不知是魏轩,这会儿一听,心陡的提到了嗓子眼。
“啧,魏大郎可是第一次抬?”
“可不是。第一次抬,而且还是年纪最小的。这阳火最重,不得把他压一下。”
“唉。”问话的人摆了头,“我家那口子,当初抬棺时也是被压了一次,这后头整一年的运势都不好。”
“话也不能怎么说,这运势好不好还得看个人,有人被压了一次后,倒把百年的霉运都给压走了,这能找谁说去?”
“也是,说不准,还不如多烧点纸来得实际。”
两妇人又在前头嘀咕了许多,又说清明本是回魂时,李老头清明那天不该去坟头,惹得下头的人见着思念,这才把李老头给招了过去,七七八八乱说一堆。
楚娇娘没空多听,心里直担心魏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