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激浊扬清 下
紫云忙止住她:“别乱说。”
八王反而笑了:“先别着急上火。这武会谖一路跟随皇上,从京兆府尹的书吏做到现在的礼部侍郎,也是有些能力的。皇上初登大宝之时,一心想清理先皇旧臣,便急于遴选人才。通过武会谖选出不少能臣干吏,皇上称赞他‘会选’。”
“是吗?”紫冰哀叹,“怎么就成了这样?”
“你只见过他一面,也不能妄下结论……”
“见一面就够恶心了,我不会看错的。没有君子之德,他绝不是好官……”紫冰越说越气愤。
“他是皇上的亲信,没有实在的证据,皇上是不会信的。”八王和声道。
“明白。”紫冰点头,“我想既然他是白矾楼的常客,也不用咱们再去盯着。交给丁谓好了。”
“好。快去吃饭吧。这几天有的忙。”
云龙、紫冰,并褀瑞、祾瑞几人分散暗查。晚间,紫冰垂头丧气地回到南清宫,宫中竟然冷冷清清,八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紫冰径自去正房找她姐姐。紫云正忙着描描画画。
“姐姐做什么呢?”紫冰凑近见又是考官画像,没好气地说:“又是他们?看着就烦。”
紫云抬头笑笑,仍不停手:“我怕你们分开探察会顾此失彼,就多画几份,好让你们都有的对照。”
紫云收了尾,问:“饿了吧?我让厨房热着饭呢,端来你吃。”
“吃什么吃啊,看他们一天早都气饱了。”
“谁又惹你了?”紫云笑道,遂吩咐人去端饭。
“我盯了三个,个个都是与考生过从甚密。”
“你怎么知道是考生?”八王冷不丁地进门一问,惊得紫冰一颤。
“怎么不知道,王爷说什么人与人会面自称学生?”
“这倒是。褀瑞他们那边的情况也不乐观。”八王心中不是滋味,难道科场里的官员都沆瀣一气,这是国之大计,当真贪腐至此?
紫云见八王心事重重,就招呼:“先吃饭吧。等云龙来了再说。冰儿——快吃饭了。”
紫冰在桌前撩起一幅画像,不自觉地拿手指抵住牙齿若有所思,听到紫云叫她,猛地一惊指甲划着牙齿发出咯嗒的一声响,才回过神来。
一顿饭紫冰都吃的心不在焉。八王问:“这怎么了?”
“瞧着她好像在搜肠刮肚地想什么。”紫云见紫冰不答话,轻轻拉拉她:“想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刚才明明灵光一现……”
八王夹了个菜给她:“今天也累了,别想了,吃饭吧。”
紫云见两人都心力交瘁,问:“我们这样不得要领,怎么不找寇伯伯来帮忙。他与官员相熟,不是更便宜?”
“我已暗中告知他了。寇大人现在是监察御史,职责就是监察各司百官,太引人注目了。还得靠紫冰云龙他们盯着。”
本来要等着云龙的消息,可三更都过了,也没见他的人影。三人都劳累了一天早就乏了,遂去睡了,等到天亮再做计较。
天刚蒙蒙亮,云龙就来了。
“走,书房里说去。祾瑞,去把紫冰叫起来。”八王问,“怎么这么早?”
云龙见书房只有书桌前一把椅子,有些绵软靠着墙站着,用手揉揉太阳穴说:“哪里是早?是晚间的事才结束。我怕回去麻烦,就直接过来了。”
八王没想到云龙是一夜未眠,便让福瑞去吩咐厨房给他煮碗粥来。
“王爷,别煮粥了,能搬把椅子来吗?”
八王瞧出云龙疲累,笑说:“怪我怪我。平时紫冰在这儿,只能站着。”
紫冰来时见桌前空着一把椅子,又见八王示意她坐,笑着冲云龙说:“沾公子的光,我今儿也能坐坐。哦,对了,你昨晚怎么没来?”
“还真让你给说着了。”
“我?说什么了?”
云龙答道:“昨晚武会谖带着几个同僚在白矾楼铺张豪饮,我之前跟他在白矾楼照过面,怕他认出来,一直等到四更天,他们都醉死地上了,我才趁机去阁楼见丁谓。”
云龙铺开桌上的一卷纸张——也是一幅幅人相。紫冰登时没了兴趣,不过她还是注意到这些画作的纸张和作画的笔法与八王和她姐姐不一样,好奇地问:“这是谁画的?”
“丁谓。这些都是顶替之人所交往的人,还有他每日的见闻记录。记的主要是那些人的花费。”
紫冰见画像旁边还有些奇怪的符号,问:“这是什么?”
云龙指着下边的数字说:“这是行贿或者请客的银两数目。”
“他又不能在眼前,怎么会……这么清楚?”
云龙解释说:“是胡姬利用陪酒的机会帮他记的。你刚说的这些符号就是胡姬的记录方法。他让我把这些带回来两相比照,一目了然。”
丁谓这招与八王不谋而合,这让八王在内心对他很是认可:“甚好!这样就大大缩小了范围。”
紫冰又问:“胡姬怎么会对他言听计从?”
“据说是他破了胡姬诗书琴棋的九道关。一年多了,唯有他一人连破九关。胡姬对他倾慕已极,要不也不会借风水宝地给他住。”
“一个穷书生,会的还挺多。”
“他长相看似饥寒之人,却是富家子弟。见识自是不同。他还说,如果还没有突破,就筛除去白矾楼的人。去的人大多与舞弊有关,即使无关也不能保证是清官。除去他们,从来不去白矾楼的人,或许可以一试。”
“这是个人才啊!”八王念叨。
云龙也很赞同:“是啊。现在看来所有人都在为他服务,我们做的事,不过是帮他达到目的。”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
紫冰因不喜那人的长相,对八王和云龙的赞赏不以为然,闲话问云龙能过几关。
“一关未过。”
“不可能!”
见紫冰不信,云龙浅浅笑道:“我只享受美酒美食,不参与这争强好胜的事。”
“真不如弄潮儿过瘾有意思。”
“你哪里知道,这正是云龙的好处。在这京城中,拔萃容易,守拙太难。”八王点点紫冰道,“你呀,锋芒太露。以后多学学。”
云龙对八王的夸奖不以为意,对紫冰说:“你猜的没错,郡主看见的光亮是镜子,丁谓住在南阁楼上,屋里冲着窗户有一面大铜镜。那两箭也是他射的。”
有了丁谓的图画,几厢对照下来,发现参与省试官员中多人都或多或少的收受了些好处,沆瀣一气不好突破。筛选出几个没有去过白矾楼的,不是外职调任与固有的官员不曾相融,就是官职卑微掀不起波澜的小角色。
八王说:“这几个外职新任的官员,我也不熟悉,不知都是怎样的心性。”
紫冰瞧着其中一个问:“他是谁?”
“他叫邬佩芷。他好像是一个郎官。具体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我想起来了。”紫冰笑说,“我见过他。”
“在哪儿?”
“那还没想起来。”
八王燃起希望的脸上又冷淡下来,只得嘱咐了后续的事情,各自散去。八王仍在书房公干,不经意向窗外看去,见紫冰正坐在院中银杏树下,手中捏着一根金黄的叶子,捻了一会儿,在身边放下了。
许久,紫冰陡然兴奋地起身却没站稳:“王爷——啊呀,麻了……”
八王闻声从书房里出来,才发现紫冰脚下整齐地摆了一排树叶。一片树叶代表着一个地方,紫冰把去过的地方、当时的情景逐个回顾排除,才找到了要找的那个人。“我觉得那个邬佩芷可以……”
“让褀瑞他们察访察访再说吧。”
“不用,此人一定可以。”
“你怎么知道?”
“当时在繁(po)塔,他对孩子说:‘有学问不贫,有德行不贱’。说出这样话的人……”
“希望他是。”
所幸,邬佩芷正是他们要找的人。邬佩芷初入贡院,对院中的不良习气颇为不耻,他甚至把自己的所知所闻写成了奏折,只是他官职卑微,不能直接呈送皇帝,多处投送也是四处碰壁。八王的到来正是一场及时雨。
八王这才会同了寇准,进宫面见皇帝。
皇上看了奏章,大为光火:“该死该死!”这是关于朝廷根基的大事,皇上定要眼见为实,决定亲自走一遭:“皇侄觉得谁能陪朕同去?”
“莫若寇大人。”
寇准也施礼道:“臣职责所在,当仁不让。”
“寇准不行,办不了此事。去把潘仁美给朕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