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三

  沈夫人回了卧房之后就一直在闷闷不乐，沈父的遭遇终究在她的心头上给了重重的一击。
  犹记得小时候，她们三姐妹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喜欢的胭脂，服饰，然而现在她却和江采依越走越远。
  分道扬镳对她们现在来说都是好的，大概她们以后怕是要当剑相向了。
  沈夫人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召来了自己的贴身嬷嬷，吩咐了一下明日的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不过就是要瞒着沈父这些事情，不能让其他人说漏了嘴。
  “夫人，东厂的侍卫来找您说是有要事相告。”贴身丫鬟走进来说。
  “快请大人去正厅等我，我这就过去。”沈夫人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很快就过去。
  “夫人，怕不是明日我们就要”嬷嬷的脸上布满了犹豫之色，“江夫人毕竟是您的姐姐。”
  “我也没有办法了，被逼到了这个份上，嬷嬷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呢？”沈夫人有力无气的说。
  “我从小到大都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可是你看看，她是怎么对待父亲的！”
  “若不是我们如今寻求了东厂的帮助，父亲怕是要凶多吉少了她这是要把我往绝境上逼啊！”
  嬷嬷沉着声叹了一口气，“主要这也不好向江老爷交代啊！”
  “但是夫人您也毕竟答应东厂了，如果拒绝了的话，当真是进退两难啊！”
  “不能再继续犹豫了，江采依不是之前的那个她了，这是我们唯一能抓住的机会了。”
  “我一定要趁此给夫君一个交代！也不能让父亲白白的受苦。”
  沈夫人定了定心神，“走吧，东厂的大人在等着我们呢。”
  “是，夫人您拿定了主意就好。”嬷嬷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无论如何，老奴都是支持您的决定的。”
  “夫人，您过来了，这么晚还来打扰您，实在是有要紧的事。”沈夫人刚进正厅，侍卫首领就起身行礼。
  “这有什么麻烦的，今日的事，我还没有当面向大人您道谢”沈夫人揪了揪帕子，心里正在想着东厂侍卫要对她说什么。
  “是这样的，后日下午，元大人他们就打算将江采依押入诏狱，所以，在此之前，需要和她对薄公堂。”
  “这就需要夫人明日早晨去东厂走一趟。”侍卫首领道。
  “好，那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吗？”沈夫人现在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我的意思是，明日，我该怎么做？”
  “放心吧，没有什么要紧的，夫人您只需要实话实说就可以了，至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您自己心里也清楚。”
  “必要时，可以把您父亲的事说出来，这也不失为一项证据。”侍卫首领淡淡的道。
  “总之江采依到底能不能被押入诏狱，主要还是看夫人你明天的表现。”
  “我知道您现在心里还有一些犹豫，但是机不可失，就算她不是元凶也是帮凶，她不仅杀害了您的夫君，还想将您的父亲也”
  “孰轻孰重，您心中想必自有考量。”
  “大人说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明日我定不会变卦，一定会将事实说出来的，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表妹和我的父亲。”
  沈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无比的凝重。
  侍卫首领受元风的命令来这里把情况都给沈夫人说清楚了，得到了她的承诺之后，不由得轻松的笑了笑，“夫人，您是个明白人。”
  出了府邸，他还要去一趟江五夫人那里，告知她明日里应该准备些什么。
  元风和司凌芷此刻已经从桃花林旁边的宅子里出来了，二人虽然和江采依说了许多，但是她依旧油盐不进。
  现在又不适合给她上刑，所以司凌芷她们想了一想，也就做罢了。
  反正过不了两日江采依就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沉痛的代价，所以他们现在也不需要将江采依逼得太紧。
  “那今日还是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吧。”司凌芷由于经过了一天的奔波，所以声音透露出了一些疲惫。
  “好，现在天色已晚，也不适合挪动，明日一早，我们再将江采依送到东厂。”元风对此也表示了赞同。
  “唉，时间隔了这么长，这下总算该有一个结果了。”司凌芷在旁边长吁短叹。
  “可不是，不过我这心里还有一丝不太确定，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江采依绝对不会是幕后元凶。”
  元风皱着眉头说道，神色有些沉重。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但是目前没有太多的线索，毕竟大人也说过了，现在我们急需的就是给大家一个交代。”
  “不管这个人是谁，既然江采依可以成为这个人，我们又何必白费力气去寻他人呢？”
  司凌芷的头脑现在无比的清醒，她甚至是很冷酷的说出来了这句话。
  “那就只能这样了，如果之后再发生什么事，我们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元风道。
  “你也不用觉得愧疚，这江采依的下场，也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司凌芷反过来安慰元风，“我记得之前你也和我这么说过的。”
  元风失笑，“就这么一说，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啊？”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记得都清清楚楚。”司凌芷大言不惭的说。
  元风看着她眉飞色舞的表情，心里的沉重一扫而空，也不由得愉悦起来。
  侍卫首领对江五夫人和沈夫人的态度迥然不同。
  因为在他看来，沈夫人虽然有些犹豫不决，但只需要别人轻轻推动，那么她就能足够果敢。
  但是江五夫人不同，她不仅仅是犹豫，所以大家都担心她明日会出什么差错。
  侍卫首领于是就交代得十分仔细，甚至是把明日的话都给她编出来了，只是要她照着说就好。
  然而江五夫人还是有些哆哆嗦嗦的。
  侍卫首领无奈，“夫人，今日您就这种模样，那明日对薄公堂的时候，您岂不是会更加紧张？”
  “这人一紧张啊，就容易说错话”
  江五夫人勉强的笑了笑，“我尽量明日算了，待会儿我就把这些话都背下来，这样总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实在没必要这么麻烦，您就照实说就好，必要的时候可以夸张一些。”
  “但是您一定要注意一个问题，就是一定要指出她当时是如何阻止您去东厂求助的，她劝您的那些话。”
  “除此之外，您现场发挥吧。”侍卫首领也无奈了，该说的他都说了。
  “好。”江五夫人点了点头，“你放心，明日我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江五夫人保证。
  “最后再告诉你一声，不必紧张，沈夫人明日也会到场。”侍卫首领不放心的回头叮嘱。
  果然听到了他说沈夫人明日也会在场的时候，江五夫人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着，“那就好，那就好。”
  侍卫走了之后，江五夫人就在脑海里一遍遍的回响着之前江采依对她说的那些话，以便于明日的时候能够准确无误地复述出来。
  第二日清晨，元风和司凌芷就亲自去桃花林边的宅子押送江采依，二人准备得很充分，就怕江采依半到道被人劫走了。
  所以他们在沿途派了一些暗卫盯着，以此来备不时之需。
  本来江采依是要送到京兆尹那边的，但是皇帝特别下命说由东厂全权负责此次的案件，所以对簿公堂的地方也就改到了东厂。
  百姓也早早的就听到了今日要开堂的消息，一大早都急急忙忙的前来围观。
  所以就这么一天，平日里府们前人烟稀少的东厂，竟是出奇般的热闹。
  何翊也许久没有看到这么多人都一起聚在东厂了，这些百姓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他有些头疼，但是他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去驱赶他们。
  他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元风和司凌芷二人什么时候能把江采依押送过来了。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元风和司凌芷将押送的任务办的十分完美，中途没有出任何差错。
  江采依狼狈的坐在牢车里，衣衫凌乱，妆容不整，接受着众多百姓的围观。
  她的身子狠狠地抖了抖，似乎是不堪忍受这样的屈辱与折磨。
  毕竟江采依骄傲了大半辈子，她不允许这些低贱的百姓将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不怀好意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
  这样的目光不但让她感到无地自容，还让她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屈辱。
  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一朝沦落为阶下囚奴，这其中的滋味，估计也只有她能懂了。
  然而她所想并不能如她所愿，囚车缓慢地行驶着，车轴慢慢的压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正如一声声地压在她的心里。
  然而百姓才不管之前她是何等身份，只是一味的拿篮子里装着的臭鸡蛋和破败不堪的青菜叶往她身上一样样的砸去。
  江采依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她高声尖叫，“你们都不得好死！知道我是谁吗！内阁辅臣江阁老是我的父亲！”
  “我是江家堂堂正正的二小姐！你们竟敢这样对我！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这些低贱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我要你们都不得好死！”
  司凌芷又一次听见了江采依失声尖叫，不由得捂住了双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现在还是没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也是第一次可以知道，大家闺秀，竟然可以这副模样。”
  元风走在她的旁边，“江老爷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怕是要疯。”
  “所以我们才要隐瞒到现在，如果真让他给提前知道了，到皇帝面前去求情，陛下肯定会卖他一个面子。”
  “不如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司凌芷淡淡的笑了。
  “这江采依，就是江家的耻辱，注定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都洗清不掉。”
  “江老爷风光了一辈子，唉，却因为她”元风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无奈，“这大概就是命了。”
  “自己的女儿，不认也没办法，幸好陛下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不然这一桩案件，可有得拖了。”司凌芷后怕的弹了弹手。
  经过了这好一番的游街示众，江采依此刻的内心已经崩溃了，说话也有些无语伦次。
  然而这些却并没有得到大家的同情，毕竟是他让大家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是那些住在桃花林附近的百姓。
  这幕后元凶一经示众，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江采依被押入诏狱，想必也是众望所归。
  时隔很久的案件终于开堂了，百姓们都无比的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宣罪妇江采依进殿。”何翊高坐着主位，声音沉稳的说道。
  元风和司凌芷则是分别站在他的两侧。
  “宣罪妇江采依进殿——”在门口站得笔直的侍卫拉长了声音。
  于是被人押着的江采依踉踉跄跄的起来了，但是她还是在挣扎着，侍卫直接就将她摁着跪在了地上。
  嘣的一声，是江采依尊严被人践踏的预示，也是她心里崩塌的声音。
  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沈夫人甚至是添油加醋的将江采依的罪行描述的无比完整，以至于大家听了都十分愤怒。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一名围观的百姓语气愤怒。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对人多么和善，然而却是这等毒妇”另一个人道。
  “是啊，这杀害了自己的夫君还不够，还要去祸害自己的两个妹夫，实在是天理难容！”
  大家都十分激动，仿佛都已经认定了江采依的罪行。
  然而周遭的一切江采依已经感受不到了，她觉得自己身处深渊之中，没有人能再将她救出来了。
  之后江五夫人也出来作证，虽然不如沈夫人说得逻辑清晰，但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
  就在江五夫人走到堂下的时候，江采依就死死地盯住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啊！”
  “你也这么对我！我可是你亲姐姐！你就这个帮着这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