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被劫
长波浩荡，迎来的江风带着厚厚的潮湿感，向人面上拂去。撑船人打了个盹，使得船身有些许的颠簸。玉陌的头轻轻向左边一甩，似乎触到了旁边一个柔软的物体，便昏昏沉沉的醒来。
她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头疼欲裂。
“你可算醒了。”一声轻软的细语在玉陌耳边响起。
这不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玉陌愣了几秒，便忍着头疼转过头去，只见在模模糊糊间有一个绰绰的人影。她揉了揉眼睛，待眼前昏暗消散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清澈的眼睛。这是个玉陌从没见过的女孩，她只是穿了一袭素衣，却浑身打扮的干净爽利。她的面容姣好，明眸善睐间还些许带着些少女的娇俏。
看见玉陌转头望她，她便将一只手手轻轻地伏在玉陌的肩头，另一只手指向一扇小小的木窗道：“你再休息会吧，这才刚刚天亮呢……”
玉陌摇了摇头，她顺着这个女子的手望过去，只见拿山小窗外，正是一方薄明的窄天。玉陌脑子里浑浑噩噩，刚欲说话，便听到另一边嗤的冷笑一声，“哼，担心别人，不如好好担心担心自己。”
玉陌这才发现，原来这舱中不止自己和那女子两人，似乎耳边断断续续的拂过低声的抽噎声，在昏暗的舱中起伏着。她循着刚才的声音望过去，之间正对着自己的那一头，隐隐约约的坐着一个女孩子，她的脸隐在了黑暗中，看不清楚。
“这是哪？”玉陌感觉自己处在一个微微摇晃的空间之中，紧贴着的墙壁也泛着寒冷的潮湿。
“船上。”她对面那个女子回答道，言语没有一丝的温度。
“船上？”玉陌有些震惊的重复道。她望了望四周，借着微弱的光线，只见这局促的舱中坐着许多年轻的女孩，有些掩面哭泣着，有些则是一脸木然的望向舱顶。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自己不是被人救了吗？玉陌心中一凛，不由得低下头回忆着自己之前的事。那天自己跑啊跑啊，一直跑到筋疲力尽，跌倒在了地上。她像是记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只觉手掌触及之处，便是一阵钝痛。她又忆起眼皮沉下之前，恍恍惚惚间，望见了面前的一双布鞋，便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是被人贩子绑了。
刚刚逃出生天，又是羊落虎口……
她有些颓然的靠着潮湿的舱壁，艰难地呼吸着舱中浑浊的空气。她扬起自己的一只手，只见那双生着点点茧子的手，借着微弱的光线，投出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有细密的扬尘，飘在那一柱柱光里，若隐若现。
至少现在还活着，便就是最大的幸运。她有些凄凉的笑了笑，想起紫烟临死之前的决绝，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一块地方抽着疼。自己这条命，是紫烟用她自己的命换回来的，这一躯孱弱的身体，承载着两个人生命的血和泪。
亡国之徒，亡命天涯。南冠之仇，犹待昭雪。
玉陌想哭，却觉着自己的眼角已然干涩了。这双曾经明媚的桃花眼，这几年，不知哭过多少为了自己牺牲的人，为了王朝牺牲的人。她现在逐渐明白，眼泪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复国之路，路漫漫其艰而远兮，那些曾经珍爱的人，注定会一路相见，一路失散……
孟笙呢？
这个问题冲入她脑海的哪一个刹那，她便是一个战栗。一阵惊惧像游蛇般爬入她的脑海中，让她不住地手脚发凉。
她环顾四周，只见这四周满是娉婷的身影，却未有过他半点的影子。她的心中空下了一大半，不由得眼前一阵眩晕。
“我弟弟呢？”
“你弟弟？”眼前那个女孩神情疑惑的重复道。
“对，就是和我一起的那个少年……”玉陌勉强保持平静，却压抑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你被绑过来时……”说到绑字的时候，眼前的那个女孩迟疑了一下，瞧了瞧玉陌的神情，才接着说道：“只有你一人，并未看到还有些其他的人……”
“没有……？”玉陌感到脑子一轰，心口一阵阵发寒，仿佛自己刹那间掉进了一个寒冰洞中，只觉着自己的身体一缕缕的冒着寒意。她只觉得这几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让自己措手不及……她撑着自己的头，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紫烟死了，孟笙失踪，连自己也被人贩子绑了……生命被跌倒了最底层，被命运狠狠的践踏。玉陌的双目紧闭，忍住自己眼底汹涌的泪水，她可以听到自己在喃喃道：“去哪了……怎么办……”
“你先别着急，有可能你弟弟运气好，被人救了也未可知？”那个女子宽慰道。
孟笙是我朝的气脉，他要是薨了，我朝就真的断了……而且就算他现在还活着，他年纪还小，很多事情想不周全，也不知道该怎么保全自己，要是哪天……
她怔怔的望向那一束微弱的光线，从那一方窄窗缓缓泻下。只觉得浑身发冷，有一种压倒性的崩溃感侵蚀着她的身心。一个个幻想的后果，像利剑一般锋利的划过她的脑海，痛彻惊心。
“能自己活得好就万福了，还管得着身外之人吗？真是心宽……”对面的人仍然是冷言冷语，言语间带着凉薄的戏谑。
玉陌无意和她争辩，只是冷冷的横了她一眼。
突然“嘎吱——”一声，舱中的门被人重重地打了开来。强烈的光线像洪水猛兽般涌了进来，刺得玉陌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耳边滚过潮浪的的声音，似乎在印证着她们正在船上这一事实。一阵凉风吹来，空气中刹那间带着清新的江风的味道。
“都给我规矩点，否则就去江里给我见阎王爷。”眼前正花白一片见，只听到一个清脆的嗓门大喝道。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强烈的光线间，站着一个臃肿的女人。刺眼的阳光给她肥胖的背影够了一层白边。她倚着船舱的木门，费力的想要在颠簸的船舱中保持着直立的姿势。木门被她硬生生的用力靠着，发出着嘎嘎的声音。突然船身一个颠簸，她便也一个趔趄。
“他妈的告诉老张那个死货，开船能不能用心点！”待她站稳，便听到她清亮的嗓门对着船舱外大吼。
“知道了，这个骚娘们。”远远的有一个男声飘了过来，间或地夹杂着几句难听的下流话。
只见那个女人口里絮絮叨叨的骂了两句，便抬头像扫货物般的扫了一眼满舱的女孩。她扔进来了两个袋子，落在地板上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溅起了一层薄薄的尘埃。还未等玉陌反应过来，便看见有几个年轻的姑娘便冲了上来，伸手打开布袋，里面是雪白的馒头。
“今天的午饭。”那个女人努了努嘴，一脸轻蔑的望了一眼满地争抢馒头的女孩，便嘎吱一声带上了门。
舱中又一次的陷入了黑暗。玉陌的心中也不明所以的又沉了下来。她有些惆怅茫然地望向周围，突然之间只看见眼前伸来一个雪白的馒头。她一愣，抬头一看，仍是那双清澈的眸眼，在冲她笑着。
“吃吧，我知道你才来，抢不过她们。”她的声音温和柔软，像一泓春水，缓缓淌入玉陌的心中。
玉陌鼻子一酸，道了一声“谢谢。”便接过馒头。
馒头是隔了不知多少夜的馒头，吃起来像是在啃石头一般。玉陌虽然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但是这份午餐，真的让她难以下咽。
“我叫青鸢，你叫什么？”
玉陌听到黑暗间的那个声音，便轻言说着：“楚玉。”
“看你样子，你是官家小姐吧？”
玉陌一愣，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
“你的气质好，看起来倒真像。”青鸢笑着感慨道，神色中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微弱的光下中，玉陌看她低着了头，看不清楚神色。不由得转而问道：“你们都是被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