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助
顺着众人的目光，玉陌抬眼望去，只见缓缓走过来了一个娉婷的身影。火把的光影缭绕在梁玉如玉瓷般的脸上，倒显得她有一种别样的风情。今晚她盛装打扮，衣服上的金线在火光之中熠熠生辉。
“你这是做什么？”梁润的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他自己看到了什么。
“父亲，放了他们。”梁玉重复道。
梁润怀疑自己听错了，平时坚毅的眼神中此刻蒙上了一层灰色。“你再说一遍？”
“您没听错。我说让您放了他们。”梁玉冷冷的重复道，丝毫没有平日的那份娇弱。
玉陌自上次竹屋一别后便再也未曾见到过梁玉。今日一见，发现她衣带渐宽，瘦削了不少。她施了很厚的一层妆容，但是整个人仍然透着让人怜惜的衰弱之感。梁玉看见玉陌在望她，便从苍白的脸上努力地给她挤了一个淡淡的笑意，示意让她放心。
“别瞎闹，回房去。”梁润断然命令道，同时向一旁的梁泽使了使眼色，让他带自己的妹妹回房。
“我不回去，除非你放了他们。”梁玉一把挣脱梁泽的手，气息微喘，脖颈上隐现出几根青筋。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梁润，丝毫没有畏惧之情。
孟笙从未见过如此刚毅的梁玉。他知道梁玉虽然一眼都未扫过他，但今日她冒这么大的险，确实是为了他。他做梦都没想到平时胡搅蛮缠的梁玉大小姐今天竟有这勇气。他怔怔的望着今日这个有些颓弱又透着刚毅的女子，像看一个一个陌生人般欣赏钦佩的看着。
“来人，扶小姐回房。”梁润一声夹杂着愤怒的咆哮未停，梁玉的身边便多出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
“慢着！”
玉陌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眼前突然晃过明亮的一个剑花，还未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听到人群的骚动之声。她望着梁润，只见梁润面色铁青唇色苍白，牙齿气得咯咯作响地望着梁玉，“你，你……”
“你不放了他们，我今天就死给你看。”梁玉不知从哪里拔出了一把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一步一步的朝玉陌他们移过来。她的钗环有些散乱，一些碎发散落在两肩，寒若冰霜的剑在她的脖颈旁边闪着冷光。
梁润视梁玉如掌上明珠，自幼便放在心尖上疼爱。自己把她送进皇宫已经够让自己内疚一辈子的，如果她今日再殒命与此，那他梁润可就真的心如死灰了。他眼见着梁玉脖子上架着剑，一步步护着玉陌他们向门口走去，却也一点也奈何不得。他知道那份密信落入他人的手中会让自己朝不保夕，但是面对亲生女儿的威胁，他却只能任由她而行。
他太怕失去自己的女儿了……
玉陌伸手扳开了大门，“嘎吱”一声，外面冷冷的月色便透了进来。夜风拂过玉陌的背，将她一身冷汗给吹干，徒留阵阵寒意。
梁玉毕竟是女儿家，手上没有什么力气。刚出大门，那双握剑的手便有些支持不住了。
“孟笙，扶住！”玉陌发现那持剑的手微微一松，便立马轻唤了一声。
孟笙有些震惊的扶住梁玉，却被梁玉那双白若僵蜡般的手给硬生生地推开了。梁玉望了一眼院墙之上，玉陌这才发现上面架了一排整装待发的弓箭手。
几人便不再说话了，一直走到快近闹市的小巷处，梁玉才猛地把剑卸下。“哐当”一声，冷冷的剑掉落在了地上，溅起地上厚厚的尘埃。梁玉颓坐在地上，她的衣衫早已皱褶和凌乱，两颊泛红。
她漂亮的眼睛扫了扫面前的三人，口中冷冷道：“安全了，你们走吧。”语气寒冽而透着绝望，她也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什么。虽不知道父亲为何要杀他们，但知道，今日之后，自己可能就是梁家的罪人。
“谢谢。”孟笙望着他的眼光中，夹杂着一些平日里没有的复杂。
空气仿佛静止了，孟笙望着她，她那双眸子也哀怨而激动地望着孟笙。一刹那间，梁玉似乎看到了一丝一缕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便凄婉地笑着将头转向一旁，喃喃道：“从今以后，咱们再无瓜葛。下次再见到你，我便也再不会助你……”
孟笙一愣，一把拉过站在地上的梁玉，护在自己的怀中。他贴着梁玉的耳畔，神色温暖，“那愿我们后会无期。我会永远记住今日的你……”
…………
…………
湛蓝的天已是薄明，泛起了一弧浅浅地鱼肚白。那天玉陌三人连夜逃走，赶在搜捕之前出了城门。他们用身上的一部分盘缠租了一辆马车，便疾行在黄沙慢慢的路上。
去哪？
马车信马由缰的驾着，却不知道要奔向何处。玉陌和孟笙蜷缩在马车上，两眼无神的瞪着马车上简陋的花纹。是的，他们又开始逃命了。而且，还是一次漫无目的的逃命……
上次他们还有目的地，这次呢？他们没有家，没有国，连逃命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已经走了四天了，离凉州城已然很远，梁润的兵力，也再难奈何他们，但是，三人的心中，却确确实实的泛起了一种空洞之感。
“小姐，少爷，我们已经连续跑了一天一夜了，前面有一座破庙，我们去那里歇歇吧。”车帘拉开，投进明晃晃的光和紫烟半张脸来。
玉陌点了点头，无力地应道：“也好。”
一行人进了破庙，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玉陌上下打量着这件破庙，只见门也漏掉了半边，雕花的墙上也被风蚀的斑驳。紫烟用火石点起庙内一根未烧完的蜡烛，放在装满蜡的烛台之上，瞬间微弱的灯光便笼罩了这小小的破庙。
借着微弱的灯光，玉陌不禁打量了一下这破庙的内部，只见那不远处正对的水月观音像，衣袂飘飘，只可惜面容已是白惨惨的，有些瘆人。她便转头，垂手，玩弄着自己的衣带。
“小姐还是休息一会吧。”紫烟走过来，在茅草上铺了一床棉布。
玉陌点了点头，在这颓圮的破庙之中却毫无睡意。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便正色道：“紫烟，马车藏好了吧？”
“藏好了，按小姐的吩咐，藏到了后院。”
玉陌也不再应，转头望见孟笙正盯着手中那把玉渊剑出神，便问道：“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孟笙神色一转，收起玉渊剑，含糊地回道。
“在想梁玉？”
孟笙沉默了，隔了很久才慢慢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怎么了……”语气虽稀疏平常，却字里行间中透着别样复杂的情感。
“她不会有事的。”玉陌安慰道。梁玉毕竟快要进宫了，又是梁润的宝贝女儿，想必梁润就算再气，也不会把她怎样。
“当她持着剑向我走来的时候，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曾经她所有的刁蛮，所有的烦，在我心中都不作数了。我一直以为她只是对我痴迷罢了，没想到她竟然肯为我做这么多。她的美丽，她的决绝，她的勇敢，让天底下的男人，无法不爱……可惜，我已永远失去她了……”孟笙的言语之间有些哽咽。
玉陌走上前，在他身旁坐下，一只手抚着孟笙的背心，一只手抬起替他栻泪。孟笙的脸上布满着深深浅浅的泪痕，似乎就是刚刚那一刹那，引出了他近日郁结的块垒。
突然紫烟走上前来，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三下五除二地灭掉了点燃的蜡烛，瞬间庙内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