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迷影

  飞云冉冉,一川烟草,满城风絮。一场春雨稀稀落落的落了下来,田林之外不时有农夫打牛车经过,木制的车轱辘碾过泥泞的土路,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在路旁一处较为偏僻的屋里,气氛却凝重的化不开。
  “什么?”玉陌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你说玉渊剑被抢走了?”
  孟笙神色冷峻的坐在一旁,额上浮出细密的汗珠。那张俊美的脸,被打的来鼻青脸肿,伤痕累累。他由着紫烟给自己上药,语气有些委屈地道:“那梁泽瞧上了我的剑,我不肯给,他便硬生生地将其夺了去。我拼了命的去抢回来,他便让众多的侍卫围着我打,我委实打不过……”
  “这可如何是好?”玉陌有气无力地瘫坐了下来,食指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玉渊剑,是从前宫中所藏得一把宝剑。其在孟笙六岁生日时被父王送给了孟笙。这把剑由西域玄铁制成,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凡刀锋剑气所过之处,万物便会立马被削成了两半。最致命的是,这把宝剑上面隐秘的刻着从前宫中的宫纹,这把剑落在了梁泽手上,就相当于落在了半个梁润的手中。梁泽年少不更事,自是不知道这把剑的来历,若是哪一日他在他爹凉州大将军梁润的面前晃上那么一眼,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只能硬闯大将军府了,把剑拿回来。”孟笙咬了咬牙,站起身说道。
  “慢着!”玉陌贝齿紧咬,挥了挥手示意孟笙坐下,正色道:“梁润府中守卫森严,就你这样,连几个侍卫都打不过,你还要闯府?”
  “那怎么办?闯府是死,被梁润发现了也是死,左右不是死?”
  “死死死,你只知道死吗?你是何等身份,难道想要屈死在这些地方吗?”玉陌厉声喝道。说着便一把按住他,悄声说道:“你可知……、这月十五号,梁润于府中设宴。”
  孟笙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姐姐是说……趁那次宴会宾客众多混进去?”
  ……
  ……
  按照计划,玉陌他们轻易地放倒了凉州刺史崔刺史的三个家丁,跟着崔刺史的人混进了大将军府。今晚大将军府灯火辉煌,人烟阜胜,一派空前的热闹之相。前来赴宴的当地贵胄极多,那些女客更是极尽所能的用心打扮,远远望去,一片轻纱摇曳,步摇闪烁,空气中更是飘来阵阵的胭脂香气。
  玉陌虽然曾经贵为公主,自持见过不少盛大的宴会,但是梁府宴席的奢侈无度,却也让她暗暗惊奇。
  玉陌他们趁着人多,从人群中静静地退了出来。他们打听到,梁泽喜将自己的收藏的各种兵器和古玩都收入府中的兵器库中,所以玉渊剑八成就被藏在府中的兵器库之中。可是,大将军府的规模,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其中亭台楼阁众多,稍有不慎便易迷路,而且这府中恰好有两个兵器库,他们又怎么找得到这掩藏于众多楼阁之中那个正确的兵器库呢?
  玉陌坐在一处院落冰冷石阶上,用手撑着自己的头,苦苦地思索着。此处是梁府一个偏僻的院落,杂草丛生,看样子像是荒废了许久,一毫一厘之中无处不透露着陈旧的气氛。夜晚的春风吹得有一些凉,拂在玉陌的身上不禁让她打了一个哆嗦。头顶的月色异常的明亮,打在地上冷冷清清的泛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更显得这里有些瘆人。她已经在此坐了一个时辰了,然而孟笙和紫烟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玉陌俯身去揉了揉自己红肿的脚踝,在心中不住地骂着自己没用。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等到他们找到兵器库,她便就将自己的脚给崴了。无奈之下,孟笙和紫烟只好将她安顿在了一处僻静的宅院,二人再分头去找玉渊剑。
  猛地一个惊神,只见墙脚闪过一个白色的袍角,玉陌不由得向后缩了缩。
  想起前几日梁玉向她说起的梁府闹鬼之事,玉陌的身上浮起了一层冷汗。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只见弥漫的缥缈的雾色之中施施然的似乎飘近一个白色的身影。夜色弥漫,远处明晃晃的灯光从他身后的高墙之中浅浅地渗透了出来,更显得那个身影无限的凉薄和诡异。
  有一种阴冷直冲头顶。
  自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把脚崴了不说,还专门挑了个闹鬼的院子。
  夜里的风似乎就是阴风,不断地灌进玉陌的衣口里,带着战栗的恐惧,像蛇一样向她的背脊骨爬去。她撑在膝盖上的手不断地发抖,抖着抖着,突然一股热血冲上她的脑门。
  一不做,二不休。今日我刘玉陌便和你这只阴魂不散的鬼拼个你死我活!
  她拾起身边一支断裂的树枝,大叫一声:“急奉太上老君令,天灵灵,地灵灵,驱魔斩妖不留情!急急如律令!”说毕,便鼓起全身力气向那个鬼影冲去。
  “啊……”头晕目眩之后,玉陌听到头顶上有一声闷声。接着感觉自己周身袭过一阵暖意和淡淡的香味。
  是……人?
  玉陌小心翼翼地抬头一望,只见那如水的月色映照下高挺的鼻子和如雪的脖颈,那双如湖水般深邃的眸子在夜色中美的决绝。
  这张帅到祸水一样的脸,就算是玉陌化成灰她也认得。此时的甄何,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捂着被他刺伤的手臂,一脸痛苦的望向她,她清清楚楚的看见,那张倾倒众生的脸上,极力地在憋住笑意。她刘玉陌,真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噗呲——哈哈哈哈哈……”甄何忍不住笑出了声。“楚小姐刚才喊得什么?”
  玉泉流水般的声音入耳,却像是真正的催命符咒。她退后了一步,和他拉开一段距离,结结巴巴的掩饰道:“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到什么声音……”
  “在下真是没想到,楚小姐还有捉鬼的本领。”他依然依依不饶,满脸笑意的说道。
  “都说了,你听岔了。”玉陌正色道,突然脚下一个吃痛,不由得痛叫了一声:“啊——”
  “怎么了?”甄何见她神色不对,便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扶住,将她揽腰半抱入怀中。一阵温暖之意向玉陌袭来,玉陌不由得脸更红了。她挣开甄何的怀抱,扶着他的手小心的坐下,弱弱的言道:“今天不小心崴了脚。”
  “我看看。”他淡淡的说着,立马俯身抬起玉陌的脚。玉陌脚一缩,本想说句“男女授受不亲”的,却被他抢白道:“伤势要紧。”
  “没什么大不了的伤势。”玉陌弱弱的说道。可是甄何却跟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的揉着她红肿的脚。甄何的手指冰凉,触碰在皮肤上每一处都漾过一丝奇妙的感觉。玉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离自己那么静,夜风拂过他的脸颊,说不清的英俊。背后烟火盛丽,似乎和他遥相隔了开来,他一袭白衣,像是误下凡的仙人。
  玉陌突然在想,可能是自己遇见了他,耗尽了所有的运气,所以才会命运这般坎坷,百般煎熬……上天,在这一刻,是公平的。
  “别看了,我脸上都要被你的脸看出一个窟窿了。”
  玉陌神情一滞。原来他一直知道自己在看他,不由得脸一烧,连忙移开目光低下头。“谁看你……瞎说。”
  “我可不瞎。”他冲她浅浅一笑。
  谈笑间,突然听到院外有嘈杂之声,火把明亮的光从破败的院门之中倾泻下来。”抓刺客,抓刺客——“
  “府中失窃,别让那个贼人跑了——”
  玉陌的心瞬间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