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 一只玉手镯
荆静咧嘴笑了笑，继续讲述蒹葭村的故事。
墓穴里的东西越来越少，村民渐渐已经是入不敷出。有经济头脑的村民，将之前贩卖古董赚来的钱攒下来了一部分，眼见墓穴里几乎已经没有了东西，早早就携家带口搬离了蒹葭村。有那胆小的村民，害怕事情暴露，也早早都离开了蒹葭村。
剩下的，不是些要钱不要命大混子，就是些等着坐吃山空的二流子。
荆静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二流子。
那个时候，剩下来的人制定了一个极为严苛的下墓守则，列了一溜十三条，其中对于私自下墓偷拿东西的惩罚更是严苛，从上一次一名小年轻偷偷拿走了墓里的一个花瓶被砍掉了整整一条胳膊之后，砍胳膊这个处罚，就被明文写在了纸上。
荆静的胳膊就是因为这个条令丢了的。
得到了定情信物的荆静，自然把这个玉镯子当作是宝贝一样供着，她整天带在手上，没事就一个人坐在一旁把玩。
这个举动被一个小名叫蛾子的同龄女孩发现了。
蛾子在整个村子里宣传，说荆静私自下墓，从墓里找到一个手镯自己戴上了。
这件事情很快就捅到了“蒹葭村下墓委员会”那里去。
公审大会上，面对咄咄逼人的委员会，荆静死死护着自己的手镯，一刻也没有松懈。
荆静大声喊着自己的手镯是那个男人给他的定情信物，是正经从商场花钱买来的，不是从墓里面偷出来的。
荆静指着周围一圈的女人，骂道：“你们说我的手镯是墓里偷来的，你们手上的手镯，是不是也是墓里偷上来的？”
这群女人连连说道：“大妹子你可别胡乱指责人，我们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没发现这个墓之前，我们就有手镯了。”
“你们都知道，我们村的习俗就是送玉镯子，凭什么你们的就是送的，我的就是偷的？”荆静面对着众人，气势丝毫不输。
老叶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蛾子，这件事情是你先发现的，你说，你有什么证据。”
蛾子脸不红心不跳，挺直了胸膛说道：“不久前，我亲眼看到她下墓了，上来之后，她手上就有一个玉镯子。”
“放你妈的屁，老娘什么时候下墓了。”荆静回头骂道。
“我亲眼看到了。”蛾子咬定了这句话，死不松口。
紧接着，是另一个姑娘：“我可以为蛾子作证，那天晚上，我也看到了。”
说话的人叫做蚊子，两户人家一人住村东，一人住村西，荆静平时和她只有点头之交，不是朋友，但也绝没有恩怨。荆静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毫无交集的人也会出来指责自己下了墓。
紧接着是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第五个人。
到后来，仿佛在那个编造的夜晚，所有人都站在墓穴旁边，看着荆静下了墓，看着她拿了一个玉镯子出来。
“你们都看到我下墓了是不是？”荆静不怒反笑。
“砍掉她的胳膊，砍掉她的胳膊。”
“把这个玉手镯交出来，把玉手镯交出来。”
村民们像是疯了一样，在一旁喊叫着。
老叶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你们留下来的，都在规矩上按了手指印，也就是说你们都认这个规矩，那么按照我们蒹葭村的规矩，来人，把她的胳膊给我砍了，老黑你看着点，别让人死了。”
老黑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一辈子没怎么正经治疗过病人，到老了，“生意”反而热闹了起来。
几个半大小伙子想要将荆静手上的手镯抢下来，可荆静化身为一只老虎，不仅拳打脚踢，更是连连上嘴，任凭一个嘴巴子一个嘴巴子打在脸上也不松口，将这几个人咬得够呛。
“砍了胳膊再拿镯子也一样。”有村民提醒到：“可别把镯子给弄断了，断了就不值钱了。”
小伙子们如梦方醒，这才明白了过来。
几个小伙子控制住荆静，那提刀的郑屠夫已经上了前来。郑屠夫一辈子杀猪宰羊，砍菜切瓜，没想到老了老了，还兼职了刽子手。荆静的那根胳膊被两个大小伙子用脚死死踩着，血液不循环，整条手臂看起来泛着紫色，仿佛切开一个小口，里面的血液就会马上喷溅出来一样。
荆静的父亲老荆就站在人群中，他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控制在地上，一个屁都没有放出来。
他似乎已经惊呆了，甚至连自己的老婆什么时候不见了都没有差距。
郑屠夫将一口酒吐在了屠刀上，用刀柄上挂着的红布绸子擦了擦，嘴里喊着一声“注意了”就已经挥舞起了屠刀来。
“他妈的，今天我看谁敢动我女儿。”
人群中一阵慌乱，荆静的母亲二英左手拿着一把柴刀，右手拿着一把菜刀，一边挥舞一边喊着，眼看就要从远处冲过来。
二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脾气，老荆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窝囊废。
三十年前，老荆兄弟借了二英家里所有的积蓄拢共七百块钱，到日子了赖账，老荆屁都不敢放，二英只是说道：“老荆那老兄弟，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这七百块钱，就当是我们救济他了。”
二十年前，村里的无赖强占了二英家的两亩地，老荆屁都不敢放，二英只是说道：“我家还有几亩地，不在于这两亩，我们两个人，也种不过来。”
十年前，隔壁家的黄狗咬死了二英家的三只小猪仔，邻居拒绝赔偿，老荆屁都不敢放，二英只是说道：“算了，他家也不是故意的，都是邻里街坊的，没必要闹僵。”
二英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一辈子从没有和人红过脸吵过架。
如今，她放下了自己一辈子的体面，举着两把刀砍杀过来，惹得周围人连连躲避。
“二英子，你疯了？”老叶喊道。
“今天怎么都行，动我的女儿不行。”二英子站在女儿身前：“谁碰她一下，老娘就砍死谁。”
大家相信二英的话。
她一辈子没说过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