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网络是恶魔

  张健强已经不再健康壮实,也不聪明伶俐,他的成绩一落千丈,变成了班级里的倒数。从网吧里将张健强带回家的时候,他几乎是拉下了父亲的老脸,几乎是哀求着张健强不要再碰这个东西。
  十几岁,是最应该学习的时候。张有信是过来人,他明白人的一生其实在中学就奠定了。打好基础,自然而然上高中,上重点大学,找到好工作,这一切就变得非常轻松。晚吃苦不如早吃苦,这是一个所有成年人都明白的道理,可孩子们就是不明白。
  不吃学习的苦,生活的大苦还在后面等着。
  十五岁的张健强自然不明白,他只想着电脑游戏。
  到后来,张有信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从不同的黑网吧里将张健强揪出来了。在这过程中,张有信甚至和其余的家长结成了同盟,他们都是网络的受害者。他们的孩子,都是成天逃课去网吧的人。
  孩子们很聪明,他们到处换着网吧去上网,大人们也很聪明,他们总是能逮到自己的小孩。孩子们不能不上学,可将他们送到学校不久,老师就会打来电话告诉他们,他们的孩子又逃课了。
  这是一场长期的战争。
  他们打也打过,骂也骂过,甚至有的家长给自己的孩子下跪,只求他们不要再沉迷网络了。
  没有用,什么都没用。
  他们自甘堕落,自己放弃了自己,可他们的父母不愿放弃他们。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无数人走出来的路,是最安全的路,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另辟蹊径。因为他们宁愿自己的孩子活的平庸一些,安全一些,也不愿他们走自己的路,因为那种路充满了未知的危险,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
  那天张有信看着联盟中的一名母亲,哭着求自己的女儿,她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那是张有信熟悉的女孩。之前他看到,那个女孩为了十元上网钱,主动和陌生人舌吻。女孩拿着十元钱不停感谢,似乎那是她的衣食父母。可当养育她长大,不知道花了几万个十元的母亲跪在地上求她的时候,她无动于衷,一点反应都没有。
  孩子们总是对最亲的人最残忍。
  父母们的心在滴血,不知道多少眼泪落在地上摔成八瓣,似乎足以汇成溪流。
  从那天起,张有信将张健强关在屋子里,不让他去上学,更不让他去碰电脑。他让自己的妻子赵一珍辞职,只为了天天看着张健强,不让他逃走上网。
  一共关了半个月。
  憋了半个月的张健强,爆发出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戾气,他和自己的母亲动了手。那是在赵一珍给他送饭的时候,张健强一把将饭碗摔碎在地上,捡起了一块碎片。碎片划破了他的手,可他浑然不顾:“放我走,要不然不是你弄死我,就是我弄死你。”
  那一天,张有信家里发生了相似的一幕。
  赵一珍跪着求张健强,可张健强不为所动。
  他从抽屉里抢走了五百元,消失了五十天。
  张有信请了假,报了警,当他们找到张健强的时候,张健强果不其然在网吧里。他们不知道张健强靠着五百元是怎么度过这五十天的,只是他们找到张健强的时候,张健强瘦了三十斤。他真像是个吸毒的瘾君子,走起路来身子还打摆子。
  “不要阻止他了,让他玩吧,只要他健康就好。”
  张健强的母亲屈服了,但是他的父亲并不屈服。
  他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成了一个只会玩游戏的废人,戒烟都没有这么难戒,为什么张健强离开电脑就不能活?
  张有信很快就从国外学到了电击疗法,他的第一个病人,就是自己的儿子。
  那段日子,周围的邻居总能听到张健强的哀嚎声。赵一珍跪下劝张有信,那可是你自己的孩子,你这么折磨他,你忍心嘛?张有信告诉她,那是国外经过了检测的治疗方法,三个月后,张健强就会变回那个乖孩子来。
  赵一珍
  实在不忍看儿子受罪,她喊来了各路亲戚轮流去劝张有信,可张有信那个时候已经偏执的认为,只有电击疗法能救自己的儿子。
  众人见劝是没法劝了,只能偷偷将张健强带走,不让张有信找到。
  那天,亲戚们轮番去劝张有信,赵一珍则悄悄将张健强带走,亲戚们早在外面租好了房子。
  从此,张有信再也没有见过活着的儿子。
  “你们这样做,你们这样做是害了他!你们不明白,我这是为了他好!他心中的网瘾已经很深了,你们要是由着他,你们迟早会自找苦吃的。为什么你们都不明白,网络是魔鬼,网络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那天张有信嚎啕大哭,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人理解他。
  和张有信预料的一样,亲戚们一不留神下,张健强跑了,偷走了出租屋里所有的现金,没留下任何痕迹。人们报了警,这一次,张健强跑了不止五十天,他跑了整整一年。一年时间里,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又靠什么生活。
  赵一珍在那天似乎老了三十岁,她一夜白发。
  亲戚们没有放弃寻找,可一年之后,他们等来的不是好消息,而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龙城市公安局带来了消息,张健强已经死了。
  张有信和赵一珍来到了龙城市,见到了一年没有见过的张健强。
  那似乎不是张健强,他们已经无法将自己的儿子,和面前这个皮肤黝黑,面黄肌瘦,满脸胡茬的孩子联系在一起了。可他们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孩子,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张健强的确是死了,他在屋子里喝了农药,他死的十分痛苦。
  警察告诉夫妇,张健强最后一刻拨打了120,可已经太晚了。
  在和120的通话之中,张健强留下了最后一句遗言:
  我错了,我想爸爸妈妈了。
  张有信和赵一珍泣不成声。
  两个月后,赵一珍跳楼自杀。
  两年后,临西市网瘾戒治中心正式开业,负责人的名字叫做张有信。
  那年,张有信三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