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内心的声音
张教授并不相信宿罪的话，一个刚到戒治中心两天的人，竟然会如此想要吃两个橘子，这完全是不符合逻辑的事情。张教授一手创办了这个戒治中心，他见过形形色色的盟友，他很了解这些人的样子，可以说，是他亲手将这些人打造成了这个样子。
那是所有盟友都会经历的阶段。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会对这里的食物不屑一顾，甚至难以下咽。那些市场里的人，几乎都是他的亲戚，他们只是自己安排来开店的，真正的老板是他本人。那些水果都是即将腐败的水果，批发价压的十分低。
刚进来的人，怎么可能对那些水果产生食欲。
这是第一个阶段。
而紧接着，他们就会因为饥饿而不得不吃食堂的饭菜，腐烂的水果。而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对食物产生极强的欲望。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会无限怀念起曾经在外面吃过的东西来。这个过程少说也要一个月，可宿罪明显不处于这个阶段。
这是第二个阶段。
等他们吃几个月这里的东西之后，他们就会习惯这里的味道，而彻底忘记了曾经在外面吃过的东西。这个时候他们的胃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食物，再让他们吃什么新鲜的东西，他们反而会觉得难受了，对于食物的执念也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实际上到了第三个阶段，他们就会彻底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此刻他们很难产生别的欲望，他们生活中唯一的指望都被自己掌控着，到时候自己说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
这是张教授在多年“工作”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人性就是这样，没有人是意外，这个宿罪也不会脱离这个规律。
张教授确定宿罪说了谎，但是他并不知道宿罪为什么要说谎，以及真相是什么。死人在这里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个前提是，他不能死在别人手里。
“上二十，你们可以躲开了。”张教授对着几人说道。
“二十……”石教官甚至都有些犹豫，他皱起了眉头：“这个人的情况我们还不了解。”
张教授却是摆了摆手：“我倒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嘴硬的人，我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想死在这里。”
宿罪的意识此刻已经很模糊了，可他又晕不过去。又或者说，当他晕过去的下一刻，就被下一股强大的电流痛醒，当他承受不住晕倒时，下一股电流又将他唤醒。他就在清醒与昏厥的边缘。他此刻宁愿自己昏死过去，就不用承受这巨大的痛苦了。
张教授已经将指针扭向了“二十。”
宿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似乎五脏六腑全部都被燃烧起来了一样，他的身子随着电流不住的抽动，一股烧焦的味道从他的太阳穴处传了出来。宿罪意识到，这已经是对人体有生命危险的电流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或者死去是更好的解脱。
周围的所有人都没有见过“二十”的情况，他们原本以为“十五”就已经是人体承受的极限。那红色的危险区域，那“危险”的意思不是“可能有危险”，而是“危险程度致死”的意思。
“你闻到味道了没有。”石教官看着张教授：“在这样下去他就死了，他不是目标。”
“目标……”
看着宿罪痛苦哀嚎的样子，反而像是更激发了张教授的兽，他的手迟迟没有按在关闭按钮上。
“张教授。”石教官喊道。
张教授说道：“石坚，这里的一切都要听我的，你也是！”
“可这样下去他的死，到时候……”
石教官的话只说了一半，似乎接下来的话这里有些人不能听了。
张教授用手将宿罪嘴里的毛巾拔掉，几乎是用一种扭曲的语气问道：“现在一五一十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就不用这样痛苦了。不要和自己对着干，告诉我，我要知道这个戒治中心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拔掉了毛巾，宿罪的牙齿因为电流的刺激而不自主上下接触着，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来。他全身都扭曲在了一起，身上的血管暴起，脸色也成了青紫色。宿罪听到了张教授的问话，他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死亡离着自己如此之近。
他已经忍不住想要将事情的真相说出去，甚至包括自己的身份。他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能痛快给自己一刀，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他似乎又到了能够黑暗宇宙。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没有。他已经承受不住了，他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会倒下。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黑暗中有人用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那是一个久违的声音。
那声音只是说道：“忍住。”
“吃橘子。”
宿罪说罢，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宿罪停止了抖动，石教官也按下了关闭按钮。
“我说了他不是目标。”石教官说道：“张涛立刻去找赵医生，你们几个别愣着，赶紧给他解开，他现在还不能死。”
张教授静静看着这一切，他甚至看到了宿罪太阳穴两侧已经被烧伤的皮肤。
从来没有人能忍受“十五”的刻度，就算是铁打的汉子，在这样强大的电流下，也自己说问什么说什么，完全不会有思考能力，更不会有欺骗能力了。可这个宿罪，说来说去就只有“吃橘子”这三个字，而这又明显不符合逻辑。
“难道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张教授看着石教官带着众人将宿罪抬了出去。
顿时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闻着屋子里清茶的香味和烧焦皮肤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似乎在提醒着他，有事情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忽然暗骂了一声，将一旁的杯子用手扫到地上，裂成了无数的碎片。
他不允许有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他必须是这里的皇帝。
他愣了几秒钟。
然后，他蹲下了身子，将茶杯碎片一片片捡了起来，扔在了垃圾桶里。又回到办公室，用拖布将十三号的水渍茶叶收拾干净，这才整理了整理自己的大褂，挂上了招牌式的微笑，缓慢而沉稳地往二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