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袒护的村民
安画微披着衣服站了起来，她开口说道：“刚才宿罪的话你应该听明白了，其实你不承认，我们没有办法抓你。今天晚上我去过你的工作地点，她们都说你是个善良的人，只是走向了歧途。”
“姐姐，这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没有人强迫我做什么，也没有人逼我不做什么。从赵叔叔杀人那天开始，我就已经知道有今天了。我知道赵叔叔为了我，掐死了最后一个出租车司机。可我也知道，他们不该死的。”
小云站在灵堂中，看着赵建军的黑白照片：“如果不是我勾引他们，他们未必会想对我做些什么，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也没想过要逃避惩罚。只是我知道赵叔叔的痛苦，如果这样能让他开心一点，我愿意，他们都说我善良，其实我不是，我只是觉得，让别人开心会使得我更开心。”
小云没有要跑的意思，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等着我们。
安画微沉默了一会儿：“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说明你已经想明白了，我们走吧。”
一路无话，我们顺着山路往下，小云自然很熟悉这里，在漆黑的环境中带领着我们往下。此刻家家户户都已经关了灯进入门梦乡，整个小村子都陷入了夜晚的宁静。偶尔能听到谁家的狗叫喊一声，惊得虫子停止了鸣叫，转而又恢复了宁静。
我们三人无声的往前走去，很快来到了停车的位置。
安画微刚掏出了车钥匙来准备开门，我却感到了一阵的不对劲，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赶忙拉住了安画微和小云的胳膊，示意她们先不要往前走。我总觉得，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而且离着我们很近。
我赶忙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来，借着手机的光源，我这才看清楚，原来汽车旁边站着一位穿着黑色衣服的老人，正是那个之前骂赵建军的老人。
我被老人吓了一跳，赶忙问道：“老人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站着呢，这都大半夜的了，怎么不回家休息么？”
老人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她伸出手来指了指小云，说道：“狗剩子说，你们要带小云走，说小云也是杀人凶手。”
“嗯？”
我记得灵堂里只有小云一个人而已。
“不用装傻，我怕小云子一个人想不开，安排狗剩子在草垛里爬着。你们说的那些话，狗剩子一个字都不拉的告诉了我。”老人说道。
我点了点头：“老奶奶，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也该明白，小云虽然没有用刀杀人，但是她诱使这些人来被杀，属于帮凶。”
老人点了点头：“理不错，只是小云毕竟是我们全村子的人一块养大的。”
老人用自己的拐杖，敲了敲一旁停着的汽车，就见在这个时候，周围人影攒动，一阵脚步声传来，淡淡星光下，只能看到无数的黑影子闪过，很快就将我们包围了起来。我赶忙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这才看到，我们身边密密麻麻围着的都是村民。
这些村民有的还光着膀子，有的人手里还拿着农具，一些人已经吵嚷了起来，颇有一副要冲上来，将我们当场消灭的架势。
我将安画微护在自己的身后，喊道：“你们想干什么？”
有人喊道：“你们不能把小云带走。”
有人喊道：“要是带走小云，你们出不了这个村子。”
“你们这是，你们这是要袭警？”我说道：“知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有人说道：“我管什么后果，小云从小就是我们轮流照顾长大的，小云就是我们的女儿，你凭什么带走小云。”
“都静一静，都静一静。”小云却是说道：“大家都别说了，我知道你们很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赵叔叔的事情，我想你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也有参与，怨不得别人的，我走了以后，估计就再也回不来了。”
说着，小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父母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这么多年来，我是靠大家养活才长大的，我知道自己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可是我不后悔，我唯一遗憾的就是，我不能和大家一起收秋了。如果还有来世的话，我希望我还生在这个村子。”
“各位，小云给你们磕头了。”说着，小云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
那名老人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我让你们等在旁边，你们拿刀子棍子干什么，你们是杀人的人么？都给我把东西放下。”
听到了老人的话，这些人才纷纷放下了手上的家伙。
老人转而问我：“像这种情况，是不是必须要死。”
我沉默了片刻：“协同他人杀害了整整四人，已经属于情节特别严重的了，我想，极有可能被判死刑。”
“是。”老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老话儿都说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常有的道理。别人家的孩子也是孩子，都是一样的。只是啊，小云从小就听话懂事，做事勤快，有一年打工回来，给我买了一件崭新的好衣裳，就是我孙女，也没有对我这么好过。”
说着，老人忽然就哭了起来。
老人这么一说，周围也有人说道：“小云是个好孩子啊，上次我病了去医院，是小云前前后后伺候我，没日没夜的陪着我，好好的一个姑娘，这么就走上了这条道了啊。”
哭声感染了众人，不一会儿，全村子的人都不由的啜泣了起来，似乎真的是他们的女儿要被抓走了一样。
一名还被奶奶抱在怀里的小孩，也大哭着喊着：“小云姐姐走了，没有人偷偷给我买雪糕吃了，坏人，你们是坏人，不要抓走我的小云姐姐。”
小云也泪如雨下，她强忍着呜咽：“我走了，我走了。”
老人擦干了泪水，对周围人说道：“饭煮好了没有！”
“还没有，还要等一会儿。”一人说道。
老人点了点头，又对我说：“警察同志，我们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可以把小云带走，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让小云吃口饭再走吧。她以后再也吃不到我们村子的饭了，就再等一会儿吧。”
我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云，无奈的叹口气。
老人似乎认为我不愿意答应，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说道：“青天大老爷，就宽松这一回吧。”
“别这样，您快起来。”
我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就见周围的人一个个都跪在了地上，一瞬间，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同老人一样，他们齐齐跪在地上，却一句话都不说。
“我答应，你们快起来。”我赶忙说道。
听到了我的允诺，众人这才站起了身子来。
夜风习习，人们就这么站着，像是安静的庄稼，直到一人端出了一碗热腾腾的大米饭来，人们这才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来，让那碗大米饭出现在了小云的面前。老人颤巍巍的走了过来，轻轻接过了那米饭。
“小云啊，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我总抱着你喂你吃饭，你还和奶奶说，等奶奶有一天走不动了，站不起来了，你也要像奶奶喂你那样喂我吃饭。”老人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可奶奶快要走不动了，你怎么要走了啊。”
“奶奶，小云答应你的事情做不到了。”小云说道。
“这碗饭，是村子里每人出了一点米做的，是村子里所有人一起给你做的。”老人说道：“老话儿有讲究，吃了百家饭，来生你就还能投胎到这个村子里。小云啊，你做了错事，奶奶不骂你，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这辈子欠的债算是还清楚了，吃了饭，你就安心的去吧。”
老人还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几次咽了下去，最后说道：“什么都不说了，吃吧孩子，就让奶奶像原来那样，最后喂你一次。”
说着，老人用勺子，轻轻的舀起了大米饭，喂到了小云的嘴里。小云努力微笑着，将那些米饭一口口咽进肚子里。
“好吃嘛。”老人问道。
“好吃。”小云回答：“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就是这种味道。”
“好吃，好吃你就多吃点，吃饱了到了下面就不饿了。”老人说道。
我叹口气，死刑的复核时间怎么也要一年，他们或许认为，小云回去后就会被枪毙，他们或许认为，他们再也见不到小云，可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格外珍惜这最后的一碗饭的时间。
“大家自己来吧。”老人放下了勺子，交给了另外一名老人。
“吃吧孩子，吃吧。”
勺子一个个递了下去，这一大碗白米饭，小云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那白米饭全部被吃光，众人也都明白，是小云该离开的时候了。
“走啦。”小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大米饭很甜，我肚子饱饱的。”
她留下了最后一个笑容给那些村民，坐上了车。直到我们走了很远，看不到村子，可我仍然觉得，那些村民大抵是没有离开的，他们依旧在黑暗中，默默护送着小云离开。期间，小云一次头都没有回，很是很决绝。
可直到汽车转弯之后，小云忽然喃喃说道：“咸的。”
“什么？”安画微问道。
“那大米饭太咸了。”小云说道：“他们得流多少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