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没人是孤岛
我可不管外面的人说什么，用盘子伴奏，将整个包厢当成了KTV，演唱了一首又一首歌，直到外面的服务生看不下去了，一边推门一边说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们不得不进来了。”
说着，两名服务生已经走进了包厢，一名服务生微笑着对我们说道：“不好意思，餐厅的规定是不能发出这么大的噪声的，否则有可能会影响到对面包厢的客人，实在是不好意思，如果你们想唱歌，附近有KTV，我们可以免费帮您开一间房。”
胭脂已经红了脸，将自己的头藏在胳膊里，似乎是已经没有脸见人了：“不好意思，他喝多了，结账吧。”
说着，胭脂将一张信用卡递了过去。
“别着急。”我拦住了一名服务员：“这菜还没上齐呢吧？”
“没有。”对方回答道。
“没有就打包。”我说道：“浪费粮食会让雷公劈死的。”
胭脂签了单，不等我，早早离开了餐厅。而我则是在后面提着大包小包，打包盒里有牛排，有蔬菜，有鱼，有蘸料，还有一些肝脏，竟然还有四小碗的汤，也不知道是什么汤。我走到了胭脂的车旁，就见胭脂坐在车里发呆。
“这个餐厅我以后还怎么来。”胭脂看着我说道：“今天以后，所有的服务员都知道我喝多了在里面鬼哭狼嚎了。”
“对了，酒，酒还没拿呢。”我说道：“你等着，我马上去拿。”
再次回到了餐厅，一询问，才知道人家餐厅已经把酒冷藏好了，等着我们下次来餐厅的时候喝呢。我一边要会了酒，正好瞅了一眼胭脂之前签的那单，这一看不由吓了我一跳，这四份套餐竟然要六千多块钱，还好我都让他们打包了。
“酒拿回来了？”胭脂看着我。
“嗯。”我抱着酒瓶“咕咕”喝了几口，开口说道：“就是把命丢了，也不能把酒丢了啊。”
“现在我们去什么地方？”胭脂问道：“回去么？”
“不。”我说道：“刚才那个服务员说了，附近有KTY，而附近有KTV的地方，就一定有撸串的地方，往过开吧，我请你去吃小龙虾。”
胭脂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按着导航往KTV附近开去，果然，就见在KTV前面，是一整条街的小吃街了，夜已经深了，天气有些寒冷，但是依旧有不少的食客，支在路边的烧烤架子还冒着带着孜然味的香气，大师傅依旧是光着膀子，似乎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烧烤摊。
我拉着胭脂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对着老板喊道：“来三十串羊肉串，两斤小龙虾，多放蒜末，多放辣椒。”
“得了，您慢坐。”老板喊道。
汽车就停在马路牙上，我从后座将那两份我们吃过的西餐拿了过来：“趁着小龙小还没上，先把这些消灭了吧。实际上这牛排和三文鱼还是挺好吃的，这些西兰花和菜叶子味道就不怎么样了，等你一会儿吃了小龙虾，什么牛排啊，三文鱼啊，全灭。”
远处是一群学生在碰着酒杯，又有人不知道说起了什么哈哈大笑，炒菜的声音就在我们耳边响起，老板一边和食客高谈阔论，一边将辣椒洒在羊肉上，顿时发出“刺啦”的声音，火焰顺着调料直往天上冲去。
“上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是十年前。”胭脂幽幽对我说道。
“把你不开心的事情都说出来吧。”我喝着那并不好喝的，发甜的汤说道：“说出来就好受一些了。从此之后，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就顺着今天的冷风吹走了，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我原来难过的时候，就坐在孤儿院的后山上，对着晚风说话。”
胭脂似乎有些好奇：“你也有难过伤心的时候啊。”
“我曾经和你一样，也一直封闭着自己。你可能总觉得时间能治愈一切，你不去说，不去想这些事情，你就觉得过去了，不难过了，不很了，其实你没有过去。你不是不难过了，不是不很了，你只是告诉自己，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算了。”
我擦了擦嘴：“很多人都觉得我一直在逃避，其实他们不明白，到底什么叫做逃避。我从来都不逃避，我是释怀了，不难过了，不恨了。执着才是逃避，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我说了，你可能不会懂，他们可能也不会懂。所以开心和快乐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这个社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以痛苦为荣耀的风气。”
我不知道胭脂听明白我的话没有，但是我也不在乎，活在世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如果人人都想的一样，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胭脂沉默了一会，看着我说道：“我不知道听懂你的话没有，我只是觉得，同样是童年多舛的人，你才二十六岁，看问题却像是个历尽沧桑的老头子。的确，快十年过去了，我不是不恨了，不是不难过了，我只是说，一切就算了吧，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想什么呢？”
“我上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是十年前。”胭脂说道：“那个时候，我十八岁。九年义务教育之后，我父母不供我读书了，那个时候我十六岁。我从七八岁开始，就帮着父母种田，那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走的越远越好，永远离开那种小山村。于是我偷偷买了一张车票，来到了榆州市这座大都市。我没有身份证，年龄不够十八岁，找不到什么正经的工作，我白天兼职，晚上到酒吧，或者是网吧这种地方睡觉。”
“那两年来，我遇到了很多小山村一辈子都遇不到的事情。”胭脂摇摇头：“我从小就知道自己长的好看，以至于父母对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用我换二十万彩礼，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作用。没想到来到大都市也一样，我见到了形形色色的臭男人，没有一个不想睡我的。”
“直到我遇到了他，以为遇到了我自己的白马王子。”胭脂苦笑着：“我当时是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又特别害怕，那个男人说会保护我。”
“你们的小龙虾好了，趁热吃。”老板说道。
胭脂点了点头，一边戴上手套，轻轻剥着小龙虾，一边对我说道：“毫无疑问的，一个什么都不懂，没见识过什么市面的小女孩，顿时沦陷了。我当时还想过，就这样给自己的男人剥一辈子的虾好了，十年前，那是我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人生了。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是被人爱着的，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一切都是假的。”胭脂没有表情波动，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作为一个农村出来的姑娘，我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我自认为自己唯一重要的东西，可能就是自己本身了。我下了很大的决心，将自己交给了他。而我把自己交给他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也不对我那么好了，直到十八岁，我跟了他一年之后，才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玩物。”
“那天他带我来一个类似的地方吃烧烤，遇到了一帮混混。”胭脂将虾肉放在了一个盘子里：“他说过要保护我的，但是在那么多人的面前，他还是怂了。我后来明白人性是这样的，你永远不能指望别人。”
“那群混混喝了酒，要我陪他们。”胭脂动作很熟练：“他们的暗示很明显，我当时的男朋友，屁都没有放了一个，笑嘻嘻的把我拱手相让，自己跑了。那是我最绝望的一天，那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他来带我吃顿好的。”
胭脂专心致志的看着眼前的小龙虾：“不过他们倒是没有得逞，我当时摔破了一个酒瓶子，拿着半个瓶子指着他们，我想自己死了也就算了。他们没想到我以死相搏，骂骂咧咧的离开了。那天我黯然走在街上，没有目标，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一辆车停了下来，里面是个四十岁的男人，他忽然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胭脂停下了动作，忽然看向了我：“我当时万念俱灰，答应了。我答应了那男人做他的情妇，他带我见识了不少人，看过了不少大场面，我也得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当我看向胭脂眼睛的时候，胭脂又低下了头：“短短几年时间，我用那些钱买了房子，又用房子做抵押，贷款开了酒吧。我承认自己不是什么纯洁的人，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我其实不恨他，因为没有他，也就没有我的今天。因为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没有遇到他，我要奋斗多少年，才能在自己不到三十岁的时候，拥有这一切呢？”
“可很多时候，我失眠睡不着的时候，又想，就这样给一个人剥虾吧，那样的一辈子不是我最想要的么？所以我十年来，再也不来这种地方。因为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我想要的。我告诉自己算了吧，算了吧，其实不是不恨了。”
胭脂将一盘子叠在一起的虾肉放在了我面前：“吃吧。”
胭脂比我还要大两岁，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向她的时候，像是看到了十七岁给心爱的人剥虾的小姑娘，可我忽然又很心疼她，在过去那些无人疼爱的日子里，她到底是给人剥了多少次小龙虾，才能这么熟练又快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