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父亲与少年
凶手对周围居民楼，各商铺，各小巷的了解要比我们多得多，这是在两年时间中，凶手以复仇为脚步，一寸土地一寸土地丈量出来的。他知道小区有几个门，知道街上有几家店，知道自己的目标什么时候会出门，知道什么时候下手最合适。
而且，即便是明天发生了世界末日，所有人都会死，他也一定要在今天，亲手杀了那五个禽兽。
我们几个像是在夜里聚会的小偷一般，藏在墙角处不敢露面。
我张嘴说话，雨水不停的灌进我的肚子里去：“告诉我一下幸福路周边的情况，包括商铺，娱乐场所，小区等等。”
一名较胖民警的雨衣似乎有些不合身，小号的雨衣让他的脸上都是雨水，像是在他的脸上川流不息的河流。
“幸福路算不上是什么比较大的街道，两侧的商铺也不多，好像除了一家超市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之外，其余商铺晚上都会关门。看今天下这么大的雨，估计早就都关门了。不过这街上有开饭店的，有卖衣服的，有卖电动车的，有理发的，还真没有什么娱乐场所。”
“KTV，网吧，夜店都没有？”我问道，
胖民警说一句话，就要用手擦一擦脸上的雨水，他开口说道：“没有，这地方又不是什么热闹的地方，连小商贩都不愿意来，没什么人流。离着最近的也就一个小区，就是幸福小区。”
他又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幸福小区是老小区，建了已经几十年了。一共有十栋楼，每一栋楼就是一个单元，每一单元也只有六层楼而已，住的人不算多。”
雨夜，就连身后的汽车也少了不少，一路上鲜有几辆汽车驶过。
我甩了甩头上的雨水说道：“你们呆在这里，等着闫队长过来。安画微，你和他们一起。我先去这条路上看看，说不定能够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说着，我离开了墙根，顺着幸福路的东侧就要往里面走。但是安画微却拦住了我，对我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卡通贴纸说道：“看到这个没有，在凶手的目的没有达到之前，不论是谁想要阻止他，他都会痛下杀手。但他也亲口和我说过，只要这些人都死了，他就会来自首。”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去。”安画微正色说道。
安画微寸步不让，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和我一起去了，时间就是生命，现在可不是矫情的时候。
“跟我来。”我对着安画微说道。
我们两人身穿黑色的雨衣，顺着幸福街往里面走去。街道是老的，路灯也是老的，许多街上明如白昼的LED路灯并没有出现在这里，这里使用的还是老旧昏黄的路灯，可能是暴雨的缘故，路中间有些路灯已经熄灭了。
我和安画微并排走在街上，黑色的雨衣和夜色融为一体，像是被卷入了黑洞一般。
马路牙子旁边的雨水如同溪流一样倾斜而下，发出“咕咕”的声音。
“你有没有想过。”安画微突然对我说道：“很多时候，法律并不是万能的。因为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法律还存在着很多漏洞。这也是为什么法律会是一个在不断完善过程中的状态，可这完善的过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它需要时间。”
我侧头看着安画微，安画微的脸上也都是雨水，今天的雨下得太大了，雨衣也很难遮住这么大的雨水。
安画微的声音在偶尔轰鸣的雷声中和“哗啦啦”的雨声中显的有些若隐若现：“法律之所以为法律，是因为它不可能被随便改动，是这个社会最后一道警戒线。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法律完善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可能已经是他的一生。”
安画微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安画微语言之外的潜台词，这个问题我之前也都想过，但是我没有答案。我们都是这个世界太渺小的人，渺小到我们一个人根本做不出什么改变，我没有办法回答。
“我心里也很复杂，但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我认真对安画微说道：“闫知著对我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或许做我们该做的事情就行，否则人生太痛苦了。”
说话间，我和安画微已经走出去了很远，正好来到一家便利店门口。
“天天便利店”这几个LED字在夜晚发出了很亮的白光，让人很难不注意到它。而旁边的“二十四小时”营业也在闪烁着，但是便利店的卷闸门已经拉下来了，看样子应该是上锁了。
我和安画微驻足片刻，继续往前走去。
安画微又对我说道：“其实有时候想想，人这一辈子实在是太脆弱了。任何一场灾祸都可能直接摧毁一个家庭，甚至是几个家庭。以前我总是理解不了平平淡淡才是真这句话，认为不过是碌碌无为之人的借口罢了。可自从我成为了一名法医之后，我才知道能够平安康乐的过一辈子，是多么幸运的事情，那人上辈子得修了多么大的福分。”
“是啊。”我对着安画微说道：“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人的内心又是多么脆弱，脆弱到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创造出另一个甚至是几个自己来保护自己，自己安慰自己。”
就在我这句话刚说完之后，就听到卷闸门里突然传来了“叮”的一声。
我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怎么了？”安画微扭头看向了我。
“你听到里面传来了声音么？”我用手指了指卷闸门。
安画微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雨水的声音吧？”
“绝对不是。”我站在了这家便利店的门口，将耳朵贴到了卷闸门上，仔细听着里面微小的声音。
雨水击打在卷闸门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让我根本听不到里面是否有什么声音，但是我可以坑定，那“叮”一声清脆的金属声，一定是金属和金属撞击的声音，而不会是雨水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我忽然注意到在卷闸门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条一根手指宽的缝隙，也就是说，这卷闸门并没有锁好，是虚掩着的。此刻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如果便利店不打算营业，应该会从里面，或者是外面把卷闸门锁好。
想到了这里，我立刻趴下了身子，透过这狭窄的缝隙往里面看去。但是便利店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似乎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轻轻的用手抬了抬卷闸门，果然，卷闸门被我抬了起来。
我和安画微对视了一眼，由于她背对着路灯，我也看不清楚安画微的表情。
“进去看看。”我对着安画微说道。
雨声是对我们最大的保护，当我轻轻将卷闸门抬起一半的时候，借着映进来的点点灯光，我朦胧的看到了便利店里面的情况，但是却看不到全貌。打眼往里面看去，看到的是三排整齐的货架，货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商品，在靠近门的位置，则是收银台了。
我轻轻推了推玻璃门，发现没有上锁，我立刻意识到，这个便利店有问题。地板上湿漉漉的雨水一直往前面延伸，看样子，刚刚才有人进去没有多长时间。
安画微弯下了身子，已经钻了进来，我轻轻的放下了卷闸，顿时里面变得黑漆漆一片。卷闸隔绝了外面绝大部分的雨声，但是还是能够听到“哗啦啦”的声音在响起来，我轻轻对安画微说道：“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地方，但是现在情况并不清楚，你给闫队长发个短信，让他来这里，我进去看看。”
安画微点了点头，对我说道：“你小心点，我通知了闫队长，马上就来找你。”
我点了点头，轻轻的往里面走去。
三排大货架遮挡了我的视线，我也不敢贸然行事，但是安静的便利店里没有任何的声音，我也不敢发出声音来。从两排货架中绕着走过去，就看到了屋子里有一个后门，看样子那里面应该是货仓一类的地方，但也没有光亮发出来。
我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发现门是开着的，将头探出去看，就见这是一个自带着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东西两侧厢房，其中一间房亮着淡淡的灯光。
前面售货后面住人，看样子老板应该是住在这里的。我低头看去，地面上满是泥泞的脚印，已经有人走去了开着灯的那屋子去。我跟着脚印轻轻走过去，来到了房子窗户下。
我趴在窗户沿上往里看，恰好看到了床上躺着一个少年，而在床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雨衣的人。此人站在少年的旁边一动不动，似乎在静静的观察着少年。即便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的凶手。
一根钢筋出现在了他的手里，床上的少年却睡得像个死猪一样。
这房子并不大，平房一个客厅套着一个侧间，那个人的背后就是侧间的屋门。我跟着脚印来到正屋门口，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侧屋的门就在我的眼前，而门后就是凶手。
只要我轻轻走过去，猛地推开门，就能给他来个出其不意，从而控制住他。
我一手摸着身后的手铐，随时准备加速。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很是清晰，进而有些刺耳，甚至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