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国殿心思

  石国,曜石城国殿。
  如今立昆都里的情况,多多少少传回一些。
  朝堂上讨论的声音,无非两种。一是昆国对于新官贸态度,阴晴不定,有失一国风度。二是石国官员被刺杀却一直未得到昆国国殿的妥善处理,石国众臣多有不满。有人认为要讨说法,有人认为不应趁着立昆都猎蝓宴灾情还没善后完,就落井下石。若是那样,就是石国有失风度了。
  至于石国如何动作,也有不同声音。有说跟羽国新官贸刚有进展,事多繁杂。可待摸出门道,万无一失之后再筹谋与昆国的合作,建议应先让律楠威他们回来。也有人叫嚣说官贸不成反而折损两名自家官员,实在不太划算,应借此要昆国应下新官贸的事情,利于国库增收。
  从官方情报来看,争论的焦点无非就是这样了。
  众人讨论的汹涌,可国主坤达明贵和守相徒兆,却一反常态。不发表什么言论。徒兆说,此事应当从长计议。坤达明贵说,守相言之有理。
  君臣二人倒是少见的和睦。
  但他二人,其实各有一份另外的情报。而立昆都,也已不仅仅是官贸那点儿事了。
  徒兆的情报,来自徒漾,略显粗浅,字里行间都是对他见闻的描述。但徒兆的政治功力,单是看上一眼,凭着徒漾提到的几个事件,就已推测出些端倪。
  五族人收容了猎蝓宴的伤民。仅凭着这点好处,公良光还不至于提议要解封他们三分之一的铺子。五族可是棵大摇钱树,比与石国的新官贸要有价值的多。公良光定是已绑死了立昆都的那些五族人。
  至于那位大将军居立
  徒漾的密信中只写到他居功自傲,不怎么参与朝政。徒兆摇摇头,昆国朝臣公然反对国主提议,除了这位拥兵自重的大将军,还有谁能做到。
  徒漾还说,律楠威整日流连女色,不为官贸奔波。
  看到这里,徒兆拧紧眉头,似是对这个大儿子的文字很不满意。他猜也能知道,恐怕律楠威早就联络上了居立。但是居立能否看得上他与自己为盟,徒兆便不敢确定了。
  于是,守相提笔,亲自写下了一封密信。不是给徒漾的,而是给他一位许多年未见的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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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主寝殿,圣泰凝居。
  坤达明贵手里拿的,是来自律楠威的密信。内容详实不说,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昆国国殿动荡,孤儿寡母难成气候。与居立君臣之间的隔阂积弊多年,一触即发。整个昆国朝廷都是些虚与委蛇、贪生怕死之辈。连自家国主都不愿护佑的人,生死关头自然也会抛弃国家利益。
  律楠威言语铿锵,文字尽是鄙夷之气。他认为已到了石国可图壮大的良机,甚至附上了此趟出使探出的一条行军坦途,同时写了一篇攻陷要略。
  他是个恨不能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妖魔。
  坤达明贵虽摇着头,却是满眼欣赏地看着这封密信。
  尚泉法师站在一旁,看得清国主心意。不过,从来不语罢了。
  坤达明贵叹道,“楠威呀还是太年轻气盛,沉不住气。”说道律楠威的缺点,他反而想到了另外一人的优点,感慨说,“徒央当年,还是比他沉稳很多。”
  尚泉法师的面具下,是沉闷缓慢的声音,“国主爱才之心是石国福气。但用才有道,他木之材,弃了就弃了,没什么可惋惜的。”
  国主似被一语惊醒,抖抖袍袖,目光变得阴邃,说道,“昆国的太国母能有今日地位,怎可能是‘难成气候’。”
  尚泉缓缓道,“这大地气运已改,风云翻涌却非一日之功,国主静观其变吧。”
  坤达明贵‘嗯’了一声,缓重悠长。他嘴角倾斜,既迫不及待想看看这天下到底会如何动荡,可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当年有,如今也有。
  他等的大风大浪,终究是会来的。气运浮转,他并不担心。石国的隐石已经归位,其他国的恐怕灵力还在消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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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水居。
  徒湖大婚也有些时日了,宅子的门匾上,依旧是‘古水居’几个字。
  如今他也是羽贸属的掌事官员了,很多人劝他府邸的匾额该改改才是。
  立昆都的消息,徒湖知道的不比他父亲少,因为他有路辰和兰陵。他还有与他父亲一样的智慧,所以背后隐藏的形势,他也推算出一二。不过比起他父亲的政治远见,徒湖还是欠缺。刚刚入殿执事的年轻官员,免不了以笼络人心为主。律楠威若是回来,将是个死对头。他如今被困昆国,分身乏术,倒是给了徒湖喘息的时间。
  徒湖在原有官贸属机制的基础上,对羽贸属做了些小小改革,无论是采买、签单的流程,还是选物、选商的制度,都有了一些改进。这确实让一些原本不服气他一步登天的人,多少有些改观。最重要的,是他的这些举措得到了占长吏的认可,以羽贸属为试点,若是成效显著,则经由曜石城的国卿司官贸属正式发布,传达至石国各个城市的官贸厅执行。
  徒湖的改革,化繁为简的同时,损失了一些官宦士族摆不上桌面的利益。无奈国卿司有直接向国主汇报的权力,他偏袒爱婿的做法,别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好在如今只是羽贸属小范围内试用,若真的大举推广,谁知道会不会是场血雨腥风。
  徒湖的名气已然传播开,他重用林青的事情在市井间广为流传。已经萧条了几年的‘民荐才考’意外地热闹起来,报名的人数比往年多了三倍,且多是投报官贸属下设的职务。
  托上关系打听徒湖是否收纳宾客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这个原本以风流纨绔著称的官宦子弟,如今名气不减当年,却已多是褒奖之音。虽只是各上三方的官职,但愿意与之结交的亲贵名流、才子武人,趋之若鹜。
  古水居这个名字,本是清闲淡雅,与如今门庭若市的场面倒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徒湖真的动过心思,是不是该换个名字?
  可占芜说她喜欢,徒湖便决定不换了。
  这是徒湖曾经喜欢的名字,她不想改变,也不想徒湖改变。
  就算使上大小姐脾气,她也不会同意换的。
  不过,就算古水居不换名字,就算徒湖没有改变,有些人也不会高兴起来。
  徒漾不在,徒波也没闲着。明里暗里,给他的三弟使了不少绊子。章水之曾偷偷提醒过徒湖,不过徒湖并不在意。他二哥费劲脑子的那些手段,他也自认可以应对。
  不过他父亲的态度,让他有些难以捉摸。
  眼睁睁看着他们兄弟相斗嘛?
  徒湖兄弟三人年轻,徒兆也身体正健,可如今徒族内部,俨然有所分立。大家都是未雨绸缪的人,都在堵十几年甚至更久之后,谁才是那个承袭守相大位的人。
  匹夫的逐利之举。
  徒湖之所以看不懂他父亲,是因为国主自三年前将三夫史分权开始,便已经开始了在打压徒族的计划。而他父亲竟还默许徒族内部,这样短见的自相残食。
  他看不懂,是因为他与徒兆之间因为往事的隔阂,被蒙了一层撕扯不开的胶皮。徒湖心中,父亲就是个只图高位,善玩权术的一国大宰。他佩服,敬畏,疏离,还有丝丝因往事而参杂的埋怨。
  但摆脱不去的事实却是,徒兆是名父亲。自古兄弟相争相残,不是只在帝王家,民间百姓也有分家分产的。这种人间伦理,无关乎你是一族家长,还是一国大宰,都避免不了。
  徒兆自己,也经历过。
  所以,避免不了的事情,何必强求。顺势而为也有顺势而为的好处。徒兆知道,国主希望看到的,就是徒族内部出现问题,静观不代表不动。徒族的未来,既然国主替他选好了,自己何必操那份心呢。
  一个父亲的心中,已然有了取舍。
  而一国大宰的心中,为族,为自己,这次的决定,都跟国主是一样的。就如几年前,他们心照不宣的那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