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破局之局

  君启林看向今日的组局人，说道，“兰使者，若有良策，不妨，直说。”
  兰陵听说，当初推选君族新族长的时候，若一直没能在‘漠’字辈中找到德才兼备的人，君族的族老就打算在‘启’字辈的人选拔。而君启林是‘启’字辈里最年轻的，能力也是数一数二，是族长的不二人选。可偏偏，寻云提了君漠彦这么号人物，君启林的族长梦也就此断送了。
  君漠彦来到昆国后，对君启林十分礼待。可在兰陵揣度看来，总是不能让人信服。君启林虽只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但在君族里的辈分较高。君漠彦要叫他一声叔叔，加之君漠彦新族长上任，根基不稳，事事谦让也是情理之中。
  先前听苗尔说起君启林的本事，兰陵还有些不信。可就刚刚餐桌前君启林的沉稳的表现以及问出这句话，兰陵知道，自己想错了。君启林这个人，确实不简单，值得敬畏。
  被君启林提醒后，君漠彦冷静下来，跟着问道，“兰使者今日相邀，难道已有化解之策？”
  兰陵做出敬酒的手势，说道，“君馆长，我平日称漠彦兄长一声大哥，对您，我就跟着称呼一声君叔父了。”
  君启林对此并不在意，虽喝了几口酒，但他是个时刻都能保持清醒的人。兰陵，是替石国做事的人，这点他不会忘。兰陵一番套近乎的开场白，或许是在为后面替律楠威说话作铺垫。所以，君启林只是冷淡地回了句，“兰使者，请便。”
  兰陵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自饮一杯，继续说道，“几位可别忘记了，我兰陵只替徒湖大人做事，不替石国其他人做事。与五族商讨官贸，是为了巩固徒大人在朝中地位。而律楠威对你们的要挟，看似是与五族做对，却也是与徒大人争功。这么看，律楠威就是我的敌人了。”兰陵笑着强调，“也是你们的敌人。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朋友！”
  君启林与君漠彦对看，并未急着回应。
  君启林端了酒，小小酌下一口。
  兰陵也自饮一杯，继续说道，“芸芸众生，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你我如此，律楠威如此，昆国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们也是如此。”
  兰陵以商人角度论述，终于引得君启林认同，他开口问道，“所以呢？”
  “所以！摆脱五族的垄断，由国殿直接把控的官贸，于昆国有利，昆国国殿的那些人，一定是希望能成的。至于是徒大人谈成的，还是律楠威谈成的，他们或许，并不在意。”
  君启林自认听出兰陵乘火打劫之意，鄙夷道，“哼，兰使者的意思，我们君族反正都要交出五成利，给律楠威，还不如给看在族首的面子上，你的徒大人喽？！”
  苗尔双手扶在膝上，微微攥了攥。
  兰陵对他回以同样的口吻，“若是徒大人，会只要你们三分利。”
  “哈哈哈说白了，兰使者就是在替你的徒大人讨价还价，想要瓜分我君族呀！”
  官贸之举，何以到‘瓜分’君族的地步，这两个字，君启林说的顿挫。他或许认为，这顿饭局虽名义是兰陵邀请，但苗尔，也不能独善其身。
  君漠彦一直没有表态，显得有些局促为难。他将兰陵视为报了杀父之仇的恩人，可与整个君族利益相比，他当然有所权衡，只是他更清楚苗尔和兰陵的关系，所以没轻易反驳。
  兰陵提出了一个更合理的解释，“若是按照徒大人的条件，昆国的生意，也会与石羽两国官贸的约定一样。那么五族仍然可以从新官贸中获得优先的低价进购权。虽然表面上五族成了次一级的售卖商，但比起律楠威的条件，却挽回一些损失。里外里算下来，不过相当于出让了一成半的利益。律楠威和徒大人，你们该怎么选，不用我再多言了吧。”
  “这”君启林似乎有所动摇。
  兰陵继续说道，“再者，还有一点需要五族的各位想清楚。”
  “是什么？”
  “跟昆国的官贸若是打通，石、羽、昆三国新物的运输都经由各国国殿负责，五族位于当地的商铺只需下单进购，省去了运输的成本和风险。这笔账，几位还是算的清楚吧。”
  君启林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
  兰陵知道，这个理由已经说服了君启林。他明目张胆套起近乎，“君叔父，可听过‘共赢’这个词？”
  “共赢？！”君启林不明所以。
  兰陵当然知道，他们不会听过。在他的世界已经被用烂了的商业名词，在这里，却是新鲜的。
  苗尔和君漠彦也是一脸茫然。
  兰陵小小窃喜，说道，“商者，逐利而往，但大多是自私自利。五族几百年来尝到了将一切资源、渠道据为己有的甜头。甚至认为，这就是永恒法则。但万事万物，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逐利者不计其数，五族若不思变，就必定成为众矢之的。当下国殿和律楠威的态度，不就说明了问题嘛。但话说回来，变，不一定意味着放弃，换个思路，或许可以得到更多。”
  “比如你说的共赢？”
  兰陵一番话，引起了君启林的强烈好奇。他抬抬手，主动示意兰陵喝酒。
  酒桌上的气氛已不是最初的针锋相对，兰陵新奇的言论看似是让君族放弃眼前利益，却又告诉他们有更大的好处等在背后。就连见多了大风大浪的苗尔，也没想到兰陵会有这样的见地，令君启林这样的商场前辈都为之动容。
  之后的谈话变得顺利很多，君启林和君漠彦虽未言明，却已等同答应了兰陵的要求。只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始终摆在眼前，五族的商铺依旧被查封着，律楠威也不会善罢甘休。在场几人都清楚，这些不是这次聚会可以解决的问题。即使这样，君启林依然乐观许多。他在立昆都总归认识些说得上话的重臣，如今有了新思路，也就不至于继续钻牛角尖，想着怎么能让国殿放他们一马。
  正如兰陵所说，人都是逐利的，昆国国殿也不过如此。
  事情有了突破口，君启林神色坦然，兰陵不再担心。立昆都的官商圈子，若是君启林都办不到的事情，他一个外来使者，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后面的事情，不是他所能左右的。
  或许苗尔都不知道兰陵今天邀约饭局的真正目的，他不过，就是为了让苗尔宽心而已。
  不过断了律楠威的后路，也是必然之举。一来为了徒湖，二来因为他在漫花楼令人唾弃的自大行径。
  身边女子展露笑颜，他志得意满。
  聚会几人兴致勃勃，又聊了很多。酒过三巡，便再也没说铺子的事情了，君启林不知为何反而说了许多苗尔的事情。说她儿时其实是个顽劣姑娘，不过天赋过人、刚毅聪慧，尤其遇到大事冷静果敢，令五族许多男儿自叹不如。
  席间不停地聊着自己，苗尔竟是插不上话。儿时许多胡闹事情被兰陵听了去，她的脸一阵阵的红。
  兰陵倒是觉得天真可爱，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君启林和君漠彦看在眼里，笑容里透着些满意。
  虽然气氛融洽，但兰陵并不敢喝得太多，因为明天的猎蝓宴答应了野丫头一早就要过去。倒是苗尔，也不知是因为插不上话只能喝酒解闷，还是听到自己儿时糗事有些挂不住面子，不停地喝着酒。虽都是轻轻抿下，但闷酒最是易醉。
  苗尔脸色被酒气熏得通红，掩饰羞涩。
  回去路上，君漠彦拉着君启林上了车，兰陵则搭着苗尔的车驾一同回去。
  苗尔的脸依旧是红红的。女族首平日习惯了被人追捧，一呼百应。此刻她趁着醉意，说了句平日从未说过的话，只不过声音很低，“今天，谢谢你。”
  回想从相识到现在，兰陵发现自己竟见过很多不一样的苗尔。冷酷的，惊惧的，坚强的，疲惫的，还有此刻微微醉意，却依旧好看的。
  他稍稍靠近，坐在了苗尔身旁，“我只希望，你以后多开心一些才好。其余的事情，听天命尽人事，能做到几分就做几分，无愧于心也就够了。”
  苗尔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只又小声说了句，“谢谢。”
  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