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侧耳倾听

  野丫头一溜烟儿,跑没了踪影。兰陵飞跟过去,让郭竹在原地等他。
  漫花楼门前,野丫头已经和迎客小仆吵起了嘴。
  那小仆拦着不让进去,还有调戏之意。野丫头不懂眼前人阴阳怪气是何意图,一门心思只想进去找‘沫哥哥’。这小仆死活拦着不允,小怪物巨浪般的念力布满周身,掌心有团蓝色水球眼看要涨大,蔚蓝的瞳孔狠狠盯着小仆眼睛,瞬间让他失了心智,呆傻地站在原地。
  兰陵急忙窜到野丫头身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化作‘心原’气相入体,用自己念力游走野丫头掌间,暂时压住她的怒火。
  回身后,兰陵立刻拽着她远离漫花楼门口。那小仆顿时清醒,只觉得前一秒自己好像失忆。再看看眼前,刚才长相貌美的瘦小女子竟突然消失了。
  野丫头埋怨道,“你拉我干什么!”
  “你不要乱来,被人族发现就嘛烦了!”
  “发现就发现嘛,我就不喜欢天族那些规矩!兰哥哥你原来也不喜欢的,现在怎么变得跟沫哥哥他们一样,一点都不好玩!”
  兰陵惊讶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我也不喜欢这些天族规矩?”
  “你原来就是不喜欢嘛!”
  兰陵本想再问,可漫花楼门口突然停下的一辆车驾将他目光吸引过去。那是艺石会馆的车,车上下来一个黑袍女子,连帽遮面。兰陵根本不用看,就知道那是苗尔。
  “兰哥哥?”
  “嘘!”
  兰陵捂着野丫头的嘴,将她拖去隐蔽处,忙道,“好妹妹,你帮我个忙呗。”
  “什么忙?”
  “刚才下车的姐姐,你帮我听听她去干什么了?”
  “我的耳朵,得有方位才能听呀!楼里那么间房子,我又不知道她去了哪间,怎么听嘛。”
  兰陵想想,嘿嘿说道,“你一间一间的听。那楼里的房间,要么是些‘哼哼啊啊’的声音,要么是些歌舞之音。哪间是安静的,哪间就有那个姐姐。”
  野丫头好奇,“那为什么那个姐姐,就不会发出‘哼哼啊啊’的声音。”
  “让你听,你就听,哪那么多废话!你还想不想去看猎蝓宴!”
  野丫头不明所以,只应着兰陵的要求,施展起隐法‘水耳’。念力化为无形水气,从耳流出,穿动游走于一定范围,听得万籁之音。
  野丫头闭眼听着,眉头皱了起来,嘴里嘀咕着,“那楼里的闷怪物在对姐姐们做什么呀。她们叫的好惨,我们要不要进去救她们!”
  “不用!她们不惨!你就只管找安静的那间房!”
  “找到了!”
  “房里的人聊了什么,复述给我!”
  兰陵将苗尔和律楠威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拳头越钻越紧。想起徒湖对律楠威卑劣行径的描述,他只觉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姐姐出来了。”
  苗尔出来的时候,郭竹也找了过来,气喘吁吁道,“菟儿妹妹!兰哥哥,你们跑得太快了!”
  兰陵义愤难平,看到苗尔坐上车驾后,说道,“我们回去吧。”
  野丫头打起哈欠,“太累了,太累了,用耳朵在楼里找人,太累了,我要睡一会儿。”
  说着,野丫头跳到兰陵背上,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就这么睡着了。
  兰陵无奈,只能背着她随郭竹慢慢往回走,神色不安。
  郭竹轻声细语喃道,“用耳朵找人?”
  兰陵回过神,忙解释,“她小孩子,你别听她乱说。”
  郭竹目光清澈,犹豫着说道,“其实兰哥哥不是一般人吧。菟儿妹妹也不是。”
  她不是疑问语气,她这么认为着。
  兰陵没有撇头看她,背着野丫头,带着郭竹,步子急不起来,语气随着缓淡,悠悠回了句,“嗯,算是吧。”
  记得刚与郭竹相识,这姑娘就是这种语气说他‘不是石国人’。那时兰陵便不曾解释什么。如今同样的人,同样的心情,不过又看出自己不是凡人,何必解释呢。
  郭竹也只是笑笑。
  她知道,路辰和兰陵都瞒着自己一些事情。路辰那边她不敢问,也不想问。而兰陵这边,不自觉提到一句,却是个让人心安的答案。
  兰陵还是拧眉快了快步子,比起被郭竹看穿是不是凡人,此刻这份心事才更要紧。
  回到昆光客馆,安顿了郭竹和野丫头,兰陵便急着回去。路辰本说有东西要给他看,只能作罢。不过他答应了明天依旧过来,要陪郭竹去城外庄子重新选些菜庄。
  走的时候野丫头还没有醒,她的念力似乎不怎么经用。但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兰陵便匆匆回到了艺石会馆。
  门口,禾生像个雕像似的守在那里。
  自苗尔回来,便把自己关在房里。君漠彦和君启林当然知道她从何处归来,急切来见,苗尔只说累了,明日再谈。而禾生的任务,自然是不许任何人打扰她。
  “你让我进去!”兰陵激动道。
  禾生抬着胳膊阻拦,另一只手搭在剑柄,已然握紧了几分。
  “族首今日累了,兰使者请回吧。”
  “我跟苗尔约好了,有事要说!”
  在禾生心中,兰陵已经是死皮赖脸、无耻之徒的代名词了。他不屑与这样的人太多废话,不再回应,但抬起的胳膊始终不肯放下。
  兰陵果然不依不饶,“我找她真的有事!”
  禾生不回。
  “你怎么那么死心眼!”
  禾生不回。
  “你知道她刚才去哪里了嘛!”
  禾生眉心微蹙。他确实不知族首刚刚去了什么地方,君族那两位管事的人当然也不会主动跟他这个区区护卫说起。但兰陵这样问出,似乎证明他是知道的。
  禾生心中泛起怒意,终于开口道,“你若再纠缠族首,我就!”
  刀鞘蠢蠢欲动。
  兰陵也攥起了拳头,这个榆木脑袋,真的是让他喜欢不起来。
  二人四目相对,小小院落邪风吹起,花叶莫名抖动。屋内女子突然打开房门,素衣裹身,显得憔悴。
  禾生立刻拜道,“族首,此人!”
  苗尔抬手道,“禾生,你先下去吧,我跟兰陵去正堂说事。”
  禾生猛得抬头,似乎没有预料。她刚才可是连君漠彦和君启林的拜见都拒绝了。凭什么这个人禾生回头,一双眼死死盯着兰陵,可身体还是一闪而逝,消失在阴暗里。
  禾生刚走,兰陵就说道,“我知道,那人要挟你了!”
  苗尔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告诉我,若是答应了他会怎样?”
  “君族的根基在昆国,交出去五成怕是无法复起了。”
  “君族落末,其余几族会坐视不理?”
  “我没有把握,他们不一定会愿意相帮。当年野匪作乱,进艺石城烧杀抢掠,损失惨重。我劝说父亲和苗族族老们拿出大半私产才勉强平息,而当时其余几族寻云那里或许还好,另外两族就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兰陵又问道,“那若是不交出去呢?”
  “铺子一直关停,结果也是一样的。”
  兰陵想了想,“那就,交出去吧,毕竟还能留下五成。”
  这是实话,可苗尔也只能苦笑,“若是这么轻易就答应,君漠彦和君启林是定然不会同意的。他们只会觉得我要牺牲君族,艺石之所以在强国林立的八阵之地能存活至今,靠的是合而为一的决心。哪怕一丝动摇”
  “我知道了,我去跟君漠彦和君启林谈吧。你,不用管了。”
  “你?!”
  兰陵挑逗地眨眨眼睛,“我怎么说也是徒湖派来的,这事关系着徒湖在朝中的利益,当然不能不管了。更何况,你忘了我是谁嘛?”
  他拍拍胸脯,一副要担当的模样。
  苗尔不置可否,揣摩兰陵的意思。
  担心他是想用神力胁迫,便急道,“这不行,不能伤他们性命。”
  “谁要伤他们性命了。那人要抢徒湖的生意,就是我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跟他俩去谈,朋友之间,怎么都好说。”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苗尔听他一通胡扯,似乎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可他这玩世不恭的态度,却又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兰陵一脸坏笑,问道,“怎么?嫌我不太稳重?”
  苗尔噗嗤笑出声来,“你最近似乎是跟从前不太一样了。确实是不太稳重。”
  见苗尔终于笑了,兰陵突然拉起她的手,靠近说道,“你可记得昨天答应了我什么?”
  苗尔的脸‘唰’的红了个彻底。
  立昆都里喜欢算计别人的魔鬼,可能都在欢饮作乐,心怀希望的人怎么能够停留在原地,郁郁寡欢呢。
  于是,他说道,“后天就是烈蝓宴了,今晚城里几条重要的河道都会举行‘灯祭’,若是错过,就又要等上几年。为些不相关的人不开心,还要错等几年,这买卖可不值得。你是生意人,不会算不清楚账的,对吧。”
  苗尔看看兰陵,这是在约自己与他去看‘灯祭’的意思吧。生意以外的花言巧语,她理解起来就比较迟钝了。昨晚的邀约用‘小情小调’就把自己给劝了出去,今天的,竟是质疑起自己在生意上的算计。
  苗尔清甜地笑了,她都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