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艺石一夜

  苗尔到来,令‘五族殿’中气氛更加紧张。她摘下连帽,拜道,“各位叔伯好。”
  几位长者竟是回拜,“族首好。”
  苗尔面无表情,再无更多寒暄,直接对寻云发问,“我刚才进门前听得一二,寻云兄长刚才说愿意放弃什么?”
  寻武大声呵止,“族首!”
  苗尔全然不顾,只盯着寻云,等他回答。
  寻云先是低头犹豫,片刻后似鼓起勇气,神色生硬看向苗尔,说道,“我寻云!愿意为了水云烟,放弃寻家族长之位。”
  苗尔又问,“那寻云兄长可知,你放弃的不只是族长之位。辞弃族长,视同弃族,五族族人也将弃你。”
  寻云痛哭流涕道,“我知道!”
  苗尔再不多问,转过冲着‘五族同心’几字拜了一拜,道,“我,苗尔,代五族传令,寻族寻云,去‘寻’姓,即刻逐出五族,逐出艺石城,终生不可再归,不可再以艺石五族之人自称。”
  水云烟大惊,跟着泣道,“族首!族首!我不愿,不愿跟寻云在一起了!我不愿”她气息微弱,声音卑怜,“不愿云郎为了我放弃这些。”
  可她也知苗尔对着众人宣告,已无可挽回,转看向寻云,怜泣道,“云郎,为何要救我我只知你我身份有别,却不知你竟要背负这么多早知是这样,我”
  水云烟没有放弃,用尽力气爬到苗尔脚下,哀求道,“族首,我不愿与寻云在一起了,我不要他为了我放弃整个家族。求你,求你收回成命吧”
  苗尔冷冷回道,“五族之令岂是儿戏,方才每字每句都不可收回。”
  寻云扶起水云烟,苦笑道,“云烟,不要再说了,一切已成定局。”
  寻武自知无力回天,瘫坐在椅子上。他潜心教导,从小疼爱的长子,因为一个女人,竟落得这般田地。可五族法令,对五族来说犹如天规。五族人靠着遵循这些先祖法令,从无僭越,才生生不息,繁衍壮大。没有人可以挑战这份权威,身为父亲,他也只能愤恨悲哀了。
  苗尔走到寻武座前,拜道,“寻伯父,我与寻云兄长订婚后,他缄口不提婚事。我知道,他心中不情愿。今日这事,算是帮他做了决断。至于弃族之举,是因他心爱女子乃是水云烟,坏的是祖宗家法,与婚约无关。侄女奉祖宗法令行事,还望寻伯父体谅。”
  寻武也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半百长者,但面对这个不到二十岁丫头,他竟一句都反驳不出。
  见寻武不说话,苗尔又冲着殿中众人道,“寻云已逐出五族,寻族族长就暂由寻伯父重新接任,待次子寻飞十四岁成年之后,再行世袭之礼。虽然寻云悔婚,五族内再无适合与我婚配之人,但请各位叔伯放心,我苗尔或不嫁,即使嫁人,苗尔子嗣一定姓苗。”
  说罢,她带回锦袍连帽,再无多言准备离去。走至门口,却突然指着兰陵和徒湖,说道,“把他们俩带走。”
  苗尔出现短短片刻,雷厉风行之举已然定了局势,待她离去,众人也纷纷离开。
  寻武看着眼前逆子,悲痛道,“爹护不了你,日后好自为之吧。”
  寻云跪在地上,冲着父亲背影深深叩拜,“儿不孝,儿不孝”
  水云烟泪眼朦胧,伏在寻云背上。空荡荡的五族殿中,只剩他二人。寻云看着眼前心爱女子,对未来却是一筹莫展。从今往后,他将背井离乡、改名换姓。自以为不再懦弱,却失去了族人至亲,而背负至今命运到底是什么,他始终都没有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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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陵和徒湖被带到一处私宅。
  苗尔脱下锦袍,露出窄腰缎裙。她也是个身姿曼妙的貌美少女,可那杀伐决断的冷峻性情,却让人胆寒而栗。
  苗尔冷冷问道,“你们是刚才救水云烟的人?”
  兰陵情急道,“苗族首,是我救的,与我家公子无关。在下不是有意破坏你与寻公子的婚事,只因救人心切,才”
  本以为她是因自己救了她的情敌要有所报复,没想苗尔根本不在意,反而问道,“她中的是何毒?”
  兰陵直言相告,“中的是‘瑰草毒’,花毒的一种。”
  “瑰草毒?!长在哪里?”
  兰陵复述的体内人的话,“长在冰川雪顶之上!”
  “你可确定?”
  “确定,在下闻遍百草。这瑰草香气独特,不会错的。”
  兰陵大肆吹嘘,只愿能糊弄过苗尔,也愿能糊弄过身边徒湖。
  苗尔听后,似在自言自语,“我似乎未曾听说过艺石城走卖过这种冰川毒药”
  徒湖听她这句低言,问道,“苗族首,可是怀疑有人故意给了水云烟毒药,诱她自杀?”
  体内的人突然赞同道,“徒湖说的没错。羽国和谷国有沙漠接壤,艺石城走卖‘掌针葵’并不奇怪。瑰草长在冰川雪域,虽毒性不强,却是种不易得的花草。就算艺石有人可以弄到,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兰陵暗暗推测,“那就有人故意将此毒给了水云烟,希望借此事破坏寻、苗两族联姻。”
  猜测之余,苗尔突然问道,“你们是何人?”
  徒湖忙道,“我们是曜石城来的小商队,早前已与其他三位族长见过,苗族首一问便知。我们此次路途紧张,明日就需启程赶路,还望族首放我们回去,日后有机会必定报答。”
  苗尔并没有为难,很快就让人将他二人送出府。
  一个劲装笔挺的英俊少年闪入苗尔屋内,“小姐,有何吩咐。”
  “禾生,你去”
  苗尔在他耳边交代了一番后,那人便领命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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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陵他们回去途中,徒湖心生好奇道,“你说那位苗族首会追查到底吗?想要破坏寻、苗两族联姻的人”
  徒湖没有继续猜测,但兰陵已心中有数,多半是另外三族里的什么人了。
  他语气坚定地回答了徒湖,“她会的!”
  “哦?为何?”
  “公子你看那位苗族首,像是那种眼里能容得下沙子的女人吗!”
  兰陵一回忆起她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就心生畏惧。
  徒湖觉得他形容得贴切,大笑道,“哈哈哈,还真是不像。”
  见他大笑,兰陵稍示安心,只希望他别再怀疑自己才好。
  二人回到丰色石居后,并未将刚才那番有惊无险告诉其他人。徒湖只命令道,次日一早按时出发。
  此刻,艺石城依旧莺歌燕舞、光彩照人,似是没有疲倦。明日,艺石城那位最美的歌舞娘,不知会化做何名,去往何地,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刚才的插曲,或许也只是人们酒肉声色中的一个谈资而已,过几天,也就忘记了。
  人们在这座不夜城里肆意欢笑、无尽畅饮、拥怀美人。而某座气派宅院中,阴诡的笑容也浮现出来。
  死士模样的人拜道,“首领,已确认。其中一人,就是徒兆三子。”
  “好,你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明白。”
  “对了,‘那个人’怎么样了?”
  “未曾清醒。”
  “恩,看管好了。”
  “属下明白,那属下告退。”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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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陵回到房内,心绪难平,那道‘心原’,竟令他直到现在,还有种说不出的幽涩。
  体内的人说道,“心原可助你窥他人之心,却也可乱你自身之念。我还是要提醒你,此法不可乱用。平日要多练习控念调气,纳灵吐念。今日幸得你聪明,徒湖并未怀疑,若是日后再这般冒失”
  听他一阵罗里吧嗦,兰陵不耐烦打断,“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注意。”然后,不免好奇起来,“你知道这五大家族的来历吗?”
  “古刻中读过一二。石国祖先‘坤达言生’获得琅石后对自己原先的首领和其他部族赶尽杀绝,不过,也有死里逃生的。”
  “他们逃到了这里?”
  “没错。上次八国骤变、地相更迭时,曜山在大地动中形成。随后很长一段时间,余震不断,曜山一角出现崩塌断裂,不知又过了多少年的往复运转,一切才重归平静。这‘小曜山’就是曜山崩裂的一角。五族先人逃到小曜山,躲了起来,依靠小曜山为生。坤达言生死后,他的后代忙于稳固局势,并没有再行追杀。但是当年逃出来的人早已改名换姓,祖先根源无从知晓了。”
  “怪不得他们族令说不许婚娶石国望族。不过他们祖先也真该安慰了,后代建这一方名城,安居乐业,造福万人。”
  “或许吧。”
  翌日,兰陵起了个大早,走出门时竟发现下起雨了。
  来这世间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下雨。淅淅沥沥的甘露从天而降,令他一阵莫名兴奋,仿佛自己回到了真正的人间。
  他跑去敲郭竹房间,想与她分享此刻幸福。一边敲门,一边叫道,“竹儿,竹儿,快起来看,下雨了,下雨了。”
  郭竹睡眼惺忪,刚开门就被兰陵一把拉到户外。见到雨景,她也惊喜道,“是无根水,是无根水。兽神显灵啊,兽神显灵啊。兰哥哥,竹儿长这么大,这是第二次看到无根水。”
  兰陵惊讶,“什么!第二次!”
  他仰天又看一眼,雨下着,可兴奋之情已荡然无存。
  这世间,无日无月无霞无华,就连雨雪风霜都似被遥控,摸不着规律。自然法则在这个世界,仿佛不存在一般。而这里的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又将面临新一轮的地动山摇。再次,重归原始。
  这盛景繁华、朝夕文明、苦痛情恋、快乐生活,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