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桐妃怪疾

  “云哥哥，你在哪”
  “云哥哥，你陪我玩”
  “云哥哥，这篇刻印讲的是什么”
  从小到大，木蔷薇都习惯缠着她的云哥哥。但那件事之后，‘云哥哥’变成了‘云’。
  ************
  石国，离石城内。
  离石城主‘坤达明成’是国主的亲弟弟。国主袭位之后，便派他来到这里驻守。三年来，他为一方百姓削徭减赋，赢得一片赞誉之声。
  他的正妃，名叫‘桐灵’。二人成婚已有八年，育有一子一女，向来恩爱有加。桐灵的父亲是‘国户夫史’‘桐关’，哥哥‘桐炎’则是‘静石城’的城主。她与父兄分在不同城市，终日难以相见。幸好坤达明成视她珍宝，虽有侧妃，却爱她常年如一，也是难得。
  但没想到，桐灵近日突患恶疾，久病不愈。木蔷薇刚来到离石城便见到大街小巷张贴着告示，“桐妃身患怪疾，时昏时睡如有名医可治，城主赏石千布，良宅一座”
  士兵们在各家医馆网罗名医带入城殿，百姓们也纷纷在告示前谈论此事。
  “这桐妃已经病了好久吧。”
  “是呀，这城中的医生差不多都看了一遍，说是治不好。”
  “哎，咱们城主，英明体恤，对咱们也是施恩宽厚，希望兽神保佑呀。”
  木蔷薇擅长钻医制药，面对病症甚是敏感。她细读告示，觉得这病症古怪，便决定前往，查看桐妃病情。
  城殿高峨威立，重兵把守。她来到便门，已有不少医者列队等候。木蔷薇排在队末，跟随队伍进入城殿，身边正巧擦身而过另一队民医，无不唉声叹气。
  “唉，连续几日用药，毫无起色。”
  “是呀，脉相虽弱，却又平稳，没有道理，没有道理。”
  “城主憔悴，我等却不能分忧，哎！”
  在士兵的带领下，木蔷薇及其他医生沿侧殿步道行进，拐入一处门墙，上方牌匾刻着‘青桐花素’几个字，便是桐妃住所。进入院中，树木规整而栽，枝条长满白花，像是婀娜女子嵌着白色水袖翩翩起舞。院边一圈鲜花争艳，与树上白花对比鲜明，却相得益彰。‘青桐花素’几个字很符合这里意境。
  他们在婢女指引下一个接一个地进去看诊，又一个接一个走了出来。几经往复，有的捋须锁眉，有的唉声叹气，无人说出确诊言辞。
  木蔷薇是最后进去的。走入屋内，左侧一室轻纱遮掩，右侧那间细珠垂帘。正中这室，家具摆设并不奢华，却大方古朴。墙壁挂着二弦古琴，书架摆着刻印竹简，幽香沁脾，雅致赏悦。
  右侧卧室，床前帐幔掀至两侧，一名银光华冠，秀兽锦服的男子坐于床边。他神色黯然，目不转睛看着床上的昏迷女子。
  不必说，二人一定就是城主坤达明成和他的爱妃，桐灵。
  木蔷薇拜过后上前检查，发现桐妃面洁红润，丹唇湿滑，虽昏睡，却不像有病。再切脉相，一息四五至，不浮不沉，不大不小，虽有些无力，却从容缓和，流畅平稳。只是沉脉右关略有虚而无神之状，似有胃气之疾。
  一番诊看后，竟然连她，都一时也无法确诊。
  众医者相互看看，皆说不出病因。城主似已习惯，摆摆手示意将他们带出。天色已晚，殿门已关，他们暂被安排在殿中医馆休息，明日天亮才能被送出城殿。
  医馆内，众人讨论着病情，但也无非就是‘从未遇见’的言论，大家皆是束手无策。木蔷薇则避开诸位医者，独自来到馆内药房。整整一面墙的药材分门别类置于墙上木盒中。她从中挑选了几种极其常见、补气养血的药材，悄悄煎煮。
  药成时天色已黑，木蔷薇端着药再次来到了青桐花素院外。
  她敲了敲门，早上的婢女开门问道，“你是今日的女医？有事吗？”
  木蔷薇说道，“众医者于医馆内有所商讨，这是新成之药。因王妃病情急切，需赶紧送过来。又因男医者不便夜间来往王妃居所，特让我来送药。”
  “那你稍后，我去禀告。”
  过了一会，婢女出来说道，“跟我进来吧。”
  木蔷薇进入，发现坤达名成竟还在守护。
  婢女端过木蔷薇手中药碗，将桐妃头部微微抬起，轻轻打开她的嘴喂入。确认药已入口后，木蔷薇才离去。
  次日‘朝光’时分，医官照例前往查看桐妃病情。木蔷薇这时已经和其他医者一起，在被送往殿外的途中。不料，一队士兵突然过来阻拦。领头将领呵道，“将那名女医拿下，带回去。”
  她被押回了桐妃卧室。刚一进去，站在桐妃床前的一人就冲她怒吼，“大胆！昨夜可是你冒医官之名，来给王妃送药？！”
  说话的正是医馆的掌事医官。
  木蔷薇面无慌色答道，“是在下。”
  “你怎敢，你怎敢快说，你给王妃都配了什么药！”
  木蔷薇依旧面不改色，答道，“在下配了麋角粉、童三粉、奇蹄胶”
  完木蔷薇报出的药名，那医官更是愤怒，“你！你这是要害死王妃呀！禀城主，王妃已然体消气弱，难以化解大补之药的盛气，食之有害无益，此人居心实在可恶，请城主”
  坤达明成一听，悲愤交加。他正要治木蔷薇的罪，突然听到桐妃口中突然发出虚弱声音，“水水”
  她昏迷多日，一直没有清醒。
  此刻，城主大惊，贴近后轻声问道，“灵儿，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水水”
  坤达明成冲着婢仆大喊，“快，水，快呀！”
  木蔷薇急忙制止，“城主，王妃不宜直接饮水，请用软物沾水，拭于嘴唇，先稍解干渴之感。”
  城主毫无犹豫，命人照做。可桐灵服用后，只“哼，哼”两声，便又不醒人事了。
  坤达明成盯着木蔷薇，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
  木蔷薇这才拜道，“禀城主，正如诸位医者所说，王妃脉相并无异常，在下也只是发觉沉脉右关略虚而无神，此状也不过是轻微胃疾，不易察觉。但是胃为水谷之海，后天之本，是人体气血之源。如果王妃常受此胃疾之扰，或许气血已亏。在下确也是冒险一试，但昨夜如若在下直言，必定受医官阻挠，故才出此下策。”
  “那王妃，是否可救？”
  “究竟是何胃疾，在下并未诊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将王妃交与在下诊治照料？”
  那掌事医官急忙阻挠，“城主，不可呀，这女医之言并未”
  城主摆摆手，竟大声说道，“王妃病况，交由此女医负责。”转而又对木蔷薇说，“你可住在此院偏房，方便照料，医馆和婢仆可随意差遣。”
  接下来的几日，木蔷薇悉心照料，亲自喂药，但桐妃并无太大起色。
  这日入夜，她于房中休息，突然隐石闪现，那是云在与她‘通念’，唤她前往‘念间’。
  这是他们三人下界后第一次通念，她听着云和兰对彼此境遇的描述，心中疑虑丛生。猛兽习性变化，天族古刻中似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记载。还有那‘镰闪’，若真的如云所推测，那‘玄’一定是遇到了难以招架之力，‘镰闪’一出
  ‘兰’打断了她的思路，将手中晶石递给云查看。云确定那就是琅石，讲起了这琅石的来历，“只是那石，传说必须以国主血气养之”
  “血气！”听到这两字，木蔷薇突然想到，“对呀，古刻中还有一种妖石可吸人血气，难道”
  “木，你可有发现？”云突然问她。
  “有些疑点，但我还需探查。”
  “既然如此，你二人就继续分头寻找线索吧。”
  “那你呢？”她竟不自觉问出一句。
  “‘舞’和‘藏’一直守在‘羽国’，我找机会过去一趟，看他二人是否知道些二世子的事情。”
  羽国！凡云竟要去他隐之地！隐士离开本国守地，一旦遇到危险而消灵散气，他国泉水石是不能护佑恢复的。木蔷薇心中难掩不安，却只能强忍说了句，“那你小心一些。”
  说罢，准备离去，她又看一眼兰陵。
  自从‘天将族’下来之后，她便觉得兰陵有些奇怪，却也说不清楚。姑且没有多想，决定先回去查明桐妃病因，只希望自己的怀疑，不是真的。
  翌日，坤达明成又来探望。木蔷薇直接拜问，“禀城主，在下需宽去王妃睡服，检查王妃的”
  旁边婢女竟先呵斥起来，“休得无礼，王妃金贵之身，岂容草间民医窥看。”
  木蔷薇语气强硬，“禀城主，行医八道乃是望、闻、问、切、视、触、叩、听，如今王妃睡着，前四道已无可施之法，唯有寄法于后四道。在下乃女医，还望城主恩准。”
  “城主！”婢女又想制止。
  坤达明成看着木蔷薇，她的眼神也不躲避，只站在那里等待决定。一阵沉默之后，坤达明成说，“你们都出去吧，留女医一人为王妃诊治。”
  众人目瞪口呆，却也不敢再劝，只得出去。
  门关上，木蔷薇拉下床边帐幔。桐妃依旧面色如春地躺在床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她将绵薄睡服慢慢掀开，发现桐妃的皮肤竟比常人更加白皙，白得毫无血色。衣衫卷至胃部，木蔷薇将手掌放于胃腹之间，双目微闭，掌中隐石浮闪。
  她要使用隐术‘灵约’。
  此术可感知对方血气灵力，亦可吸灵驭气于自己体内。赤色隐石暗暗发光，映得王妃通身红色。
  突然，在隐石的光照下，木蔷薇在桐妃身体上看到一样东西，那是一道她十分熟悉的印记。
  木蔷薇停下隐术，床边光线恢复正常。如今的诊断加上刚才的印记，已证明了她的猜测，桐灵果然，中了一种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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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达明成书房内，三五官员刚刚议事离去。见木蔷薇前来，他示意婢仆退出后，急切问道，“王妃何病？”
  “禀城主，桐妃并非普通胃疾。她，身重奇毒，故才昏睡至今。”
  “你说什么！”坤达明成惊恐万分，瞬间站起，“身重奇毒！”
  “正是，此毒名为‘罗云散灵珠’。”
  “那是什么毒，本城主从未听过。”
  “是一种早就应该失传的毒物。人误食后，早期症状表现为乏力，之后则会晕眩昏迷。此珠药效漫长，患者看似脉相正常，脸色红润，且不会疼痛，所以很难察觉。但此珠会逐渐吸尽人的灵气，中毒者浑身血流枯竭，直至气尽而亡。”
  坤达明成不可置信，世间竟有此阴毒之物。他问道，“王妃怎会服下此珠而不自知！”
  “禀城主，此珠可溶于水”
  “你的意思是”
  “在下认为，有人将此珠溶于水中，引王妃服下。”
  “你是说”
  “下毒，故意而为之。”
  ‘咣啷！咣啷！’一阵碎物之声。坤达明成愤怒至极，竟将桌案上物品全部掀翻在地。
  “此事尚不明确，还请城主息怒，待王妃恢复后问明事因。”
  “你的意思是，王妃还有救！”
  “在下还需翻阅医典，在此期间，王妃需继续服用当前配药。”
  “好好，我这里的医馆应是城中最大医典藏馆，你可随意翻阅。至于这下毒之人”
  “还望城主暂且当作不知此事，以免”
  “好，你去吧。”
  关门一瞬，木蔷薇见眼前男子瘫坐在案台。桐灵中毒这个结论确实残忍，但更加残忍的，是她心中已知救治之法，却无法如实相告。只因此法太过凶险，对桐灵和坤达明成来说怕是都难以承受。
  至于在桐灵身体上所见到的印记，木蔷薇可以肯定，是‘守成’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