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一人行

  古羽没敢有任何语言停滞,赔笑道:“我也是曾听张禾长老提了一句,还请前辈见谅。”
  孙策端着臂膀,陷入沉思。
  在旁,韩岳偷偷瞥向自己的师兄古羽,这消息他怎么没有听说过?
  察觉师弟的质疑目光,古羽淡然点了点头。
  收过神,孙策揉了揉眉头,头疼道:“要按你这么一说,这青云宗哪怕不犯事,不去偷逃税收,日日自操宗业安分守己,那姓楚的人也会故意找些其他理由来针对青云宗?”
  古羽点头道:“楚大人之前从未对青云宗有过想法,可前些日子来了次青云县后,就开始特别对青云宗上心了,据说是因为青云宗宗主的一位师弟,至于楚大人和那人到底是何种爱恨关系,在下就不知了。”
  仔细琢磨男子的口述,孙策不禁面色变得有些古怪,“那巡抚使,是男的还是女的?”
  古羽会心一笑,抱拳道:“回上仙,楚大人乃是七尺男儿之躯,绝不是带有半点娘腔作调的人。”
  孙策暗松口气。
  青城子的师弟,肯定是那个白衣书生样的青霄子了。至于这南莱州府的巡抚使,如若没有古羽刚才的信词正言,他是真的怀疑这楚大人,有点那啥。
  袍泽断袖,龙阳之好。
  差不多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孙策笑道:“没想到这南莱州府的巡抚使,还是个痴情种。”
  古羽脸色如常,韩岳却是抱拳,陪笑道:“上仙,你看这交易进行的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可以走了?”
  孙策拿下叼在嘴里的杂草,左右扫了眼二人,朝古羽挑眉道:“你可以走了。”
  韩岳一愣,仓促出声,“上仙,为何不是我与师兄一起走!”
  古羽也是怔住,随即恭声抱拳道:“韩岳与我师出同门,还请上仙让我等一同回到南紫府。”
  孙策撇了撇嘴,放走古羽,他倒是无所谓,看其刚才三次出剑的性情上,孙策估摸着这古羽心底里没几分坏意,往常那咄咄逼人的品性,应该也是受人所染。
  至于这从头到尾一直未曾显山漏水的韩岳,比其古羽差远了。
  村夫男子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没好气道:“走不走?不走俩人都走不了!”
  古羽摇头道:“还请上仙三思,暂且放过韩岳一马。”
  韩岳面呈惶恐,手中抱拳的姿势一直僵硬着,“上仙,晚辈确实知错了,在厅堂前出言不逊实属我目中无人,被自大撑坏了心思,今日再见,更是有眼无珠,千言万语,都是晚辈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在上仙面前班门弄斧!”
  孙策掏了掏耳朵,心里自顾琢磨。
  他不想杀古羽,但又不想放过韩岳,这种人留着,不是养虎为患是什么。
  瞥了眼轮椅上的男子,孙策蹲下身子,笑问道:“你这腿,怎么了?”
  说着,心里明知此番缘由的男子指了指断去双脚的肢体。
  韩岳赔笑道:“上仙肯定是贵人多忘事,那日我在侯府前作威作福,不幸遇到另一位上仙前辈,这双断脚,是那位上仙前辈给的教训。”
  蹲着身子,孙策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幽幽道:“断去双肢,日后就再也不能下地走路,你心里就没点别扭?”
  韩岳赶紧摇头,嘴上否定道:“未曾敢有啊,是我自己的过失,不能怪罪那位上仙前辈。”
  孙策啧啧出声,“在我面前,就不要说这些场面话了,做仙师本就是生死相依,像你这样畏头畏尾的,我不是很喜欢。”
  韩岳咽了咽喉咙,思虑很久,沙哑开口道:“上仙是觉得晚辈不够真挚?”
  孙策满脸期待的点了点头。
  想了想,韩岳一咬牙,正声道:“回上仙,晚辈确实对于那位上仙女子怀恨在心!晚辈只是多看了那么一眼,此人就仗以高深修为虐杀于我,晚辈知道这修仙就是比谁的拳头大,但窈窕淑女君子本就好逑,姑娘长得好看,可不就是得让别人养养眼嘛。”
  捏断手里的杂草,孙策含笑着点点头。
  见上仙未曾恼怒,韩岳索性展露心性,嘴上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上仙请放心,晚辈一定会努力提升修为,证得仙道,到那时候第一时间就去击杀这位断我双脚的仇人!”
  “那第二个要杀的,是不是你眼前的我啊?”孙策站起身。
  韩岳当即摇了摇头,恭维道:“仙师言语间教我修仙真诲,晚辈定不会去做那有辱声名的傻事。”
  村夫男子看了眼身旁倒插地面的雷枪,笑道:“这会儿觉悟倒挺高的。”
  韩岳咧嘴赔笑,频频点头。
  看来他察觉的没错,这位男子上仙是位性情中人,不喜蝇营狗苟之辈,只要自己表现得坦荡磊落,和师兄那样看起来憨一点,今日自己这条命,就可以保住了。
  孙策走近雷枪附近,收起真气显现的雷枪,只留下一把握在手中,转身看向韩岳,叹气道:“方才你虚与委蛇骗我,不过最后也是坦然交待心思了。”
  韩岳欣喜点头。
  孙策撇了撇嘴,说道:“这样吧,我也给你交个底,刚才呢,我也骗了你。”
  连同古羽在内,韩岳二人不由心神一紧。
  舞动着手中的雷枪,男子笑道:“我知道你的腿是那女上仙斩断的,而且噢,那女上仙,还是我媳妇。”
  韩岳瞪大眼珠,心里升起强烈的不安感。
  雷枪对准轮椅,孙策轻笑道:“你要是后面一口咬定自己不敢报复,我还没准心一软就将你放了,可你倒好,都升为仇人了,我媳妇何德何能啊,找一位元婴仙师当仇人?”
  “上仙误会!晚辈所说的都是胡……”韩岳急声不止。
  “屁话多!”不等男子说完,孙策手中雷枪脱离飞出,直刺向韩岳。
  突袭,他也会。
  看到闪着爆炸电弧的雷枪即将刺中自己,情急之下,坐在轮椅上的韩岳单臂大挥,将古羽拉在身前。
  躲掉大乘上仙的仙法,那是不可能的,韩岳只能希望自己师兄能帮自己抗下此击,留下喘息之机,好让自己逃离。
  被强拉在轮椅前的古羽面呈惶怒,可眼下已经不是能追讨师弟韩岳的时候,手擎长剑,男子示以剑刃抵挡已至面前的雷枪。
  能不能挡住,他心里是一点谱都没有,甚至,自己可能死在这雷枪之下。
  可下一秒,眼前发生的一切超乎了他的想象。
  好似秋风割水,雷枪撞击刃口竟没有出现任何声响,反而闪着爆炸电弧的雷枪被刃口一分为二,绕着男子的腰间划过,刺向身后。
  只听一声惨叫,古羽悻悻回头。
  方才还坐在轮椅上言语不断的韩岳,此时胸前贯穿着两把雷枪,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古羽看着奄奄一息的师弟,面色阴晴不定,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如若韩岳没有拉自己挡在面前,没准古羽他会因为同门惨死悲愤填膺,拼了命去与那村夫上仙搏杀。
  可是眼下,他却提不起半点气力。
  孙策走上前,瞥了眼自己的战果,胳膊碰到身旁握剑男子,嘀咕道:“不上去补一剑?我可是特地为你留了个活口。”
  古羽静静地看着自己同门师弟,没有言语。
  双目对视,只剩最后一丝气力,气府早已破碎的韩岳,惨笑道:“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孙策笑了笑,频频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有意的。”
  本以为韩岳会和自己顶嘴两句,可孙策没想到轮椅上的男子说完这句歉言,就撒手人寰了。
  摇了摇头,孙策可惜道:“刚才让你解个恨你不上,现在再想,只能鞭尸了。”
  古羽一脸惨淡,不想反驳。
  不在说着玩笑,孙策正声道:“这人你是打算推回去,还是交给我?”
  沉默许久,古羽终于开了口,“我推回南紫府,府主要是问起,我应当如何交差?”
  收回插在韩岳身上的两把雷枪,孙策笑道:“如实汇报也行,刻意回避,也行。”
  古羽收剑入鞘,苦笑道:“也是,前辈都这般修为了,还会去怕一个南紫府。”
  孙策蹲下身,重新拔起一根杂草,叼在嘴里,轻笑道:“师弟惨死面前,你不打算找我报个仇”
  古羽置若未闻,剑鞘里,长剑无动于衷。
  “他方才都说了,不是故意的”面朝死去的韩岳,孙策挑了挑下巴。
  古羽从随身法宝里取出一张白布,将轮椅盖住,忙完这一切,平淡道:“晚辈打不赢前辈。”
  孙策来了兴致,“呵,这会儿聪明了?”
  古羽笑了笑,挪步到轮椅后侧握住推把,说道:“更何况,我师弟这般人品与行事,已经不值得我去相信了。”
  孙策看着仍是面色惨淡的男子,不禁笑出声,索性挥了挥手,“算了算了,赶紧回南紫府吧,也不用刻意隐瞒此事,有时间我自己会亲自登门拜访的。”
  古羽闻言,抱拳行礼。
  未曾多说一句,这位南紫府的大师兄,推着轮椅离开了孙策眼前。
  山还是山,水还是水。
  环山,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