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师徒(三)
正想依他言去坐雅间,目光一展,看到某一个雅间里赫然坐着——我刚到浮屠客栈那天就见过的青衣女子——娄心越。
我拉朱邪瑜在这个雅间对面的一套桌椅前坐下:“好像有戏可以看。”
我在闻风阁见过娄心越的画像,更清楚她的来历。
这女子是南方武林,可与洛神宫齐名的将军府下五行令主之一,将军府可不是将军的府邸,而是一个门派的名称,将军二字引用的是象棋里面最后一步——将军,这么一说,其嚣狂霸道可见一斑。
将军府门主曲孤鸿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不过年纪已近古稀,唯有一个儿子曲无忧,可惜是个草包,四十多岁的人了仍是花天酒地不思进取,文不成武不就,白白占了火行令主一位,而木行令主娄心越和水行令主姬澜野则是一路忠心耿耿跟随曲孤鸿打天下至今的,两人的智谋武功才能均远超曲无忧这个嫡系,尤其是娄心越,虽是个女流之辈,性格却十分的果敢坚毅,雷厉风行,大有不让须眉之风,木行令在其领导下蒸蒸日上,人才辈出,势头早已超过了其他四令。是以,江湖中纷纷猜测,曲孤鸿会不会为了门派的将来,来个撇亲立贤,能者居上。
我对有能力的女子一向都是十分钦佩和看重的,只是觉得娄心越这样品级的人物,怎么也该出现在浮屠客栈那种地方,喝着花花专门调制的佳酿,吃着精美考究的点心,姿态闲雅,眉目肃宁,携一种万方来朝的气场才对吧。
此刻的她……好像既无心喝茶,也无意听曲儿,总之就是种……局促、紧张、焦虑、甚至有些别扭的样子。
别扭,这个词本跟这个久历江湖的女子绝对沾不上边。
但我现在分明在她身上看到了这种状态。
望了望身边的朱邪瑜,他倒是只顾喝茶,一点娱乐精神都没有,好像还有些嫌我冷落了他似的。
这人向来如此,只要与我无关的事,好像与他也无关,兴趣感极低,没有好奇心。
这时,有一个中年男子掀门帘进了来,这绝对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年人,因为中年的特征实在在他身上体现得太明显了:皮肤枯黄无光泽,额顶见秃,双目无神,粗短脖,佝偻背,大肚子,一身的油腻,年龄绝对四十往上走,虽然也做一身江湖打扮,腰间别刀不算手里还提一把镶金嵌玉的浮夸长剑,但那臃肿肥胖的身材跟动不动就刀来剑往的江湖人不搭边,要么这人已有建树养尊处优多年,要么这人只是个土豪有江湖梦。
我猜是后者。
土豪像是向小二询问了什么,小二便将他领向了娄心越这个雅间。
娄心越一见他来,慌得连忙站起,又不知该向那人拱手行江湖礼还是颔首曲膝行女子礼,总之看她是尴尬到了极点。
中年男人倒是自然洒脱得很:“在下胡大海,是金山银海庄的庄主,你就是娄姑娘了吧!是贵派曲门主安排咱俩今天见面的,哎呀呀,多谢他老人家啊,日理万机也不忘担待我这个光棍的个人问题。咱们要不先坐下来,再详谈!?”官话里还掺着一丝山东口音,好像大葱味儿都要飘过来了。
原来是——相亲。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险些要把刚刚喝入口的茶水喷出来,正呛到喉咙里,咳得我好一阵难受。
朱邪瑜一面拍我的背一面数落我道:“你看你,跟个小孩儿似的,别人相个亲,你倒是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我不忿道:“娄心越这种才貌双全,能力超群的女子也需要相亲?还是跟这么个土到骨子里的油腻肥胖男,没天理了都。”
朱邪瑜道:“年龄大了,又没有合适的对象,可不是要相亲吗?你以为人人都有你这样好的运气,关键时候遇到我这么好的男人把你当宝一样。”
我再次打量了一下我面前这个白衣少年,本来就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级别了,再被那肥胖如猪的中年男人一对比,简直就是神仙下凡啊!
顿时,觉得我运气真是出奇的好,所以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再矫情。
第一次主动握住朱邪瑜的手,说道:“你说得对。”
倒是换朱邪瑜不自在了:“你怎么了,我原以为你会好好怼我一顿的。”
我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静静地嗅着他身上的茉莉香,甜甜笑着:“就今天,我不怼你。”
朱邪瑜叹了口气:“唉——你要是总对我这么轻言慢语,小鸟依人似的,我发誓,就在人间陪你,不回天上去了。”
我一愣,脸都红了——这人真是能听到我心里的话吗?
胡大海,我也是听说过的,只是没有他的画像,知道他早年在山东菏泽一代发迹,成名的兵器是一对金丝大环刀,一套劈山刀法也是打遍山东无敌手,至于为何后来会弃武从商,并辗转至长江中游一带发家致富,那便不得而知了。
我印象中这样干一行精一行的人怎么也该是个卓尔不群的长相,没想到这般的俗不可耐,真可惜没见过他年轻时的画像,若也是一副粗鄙的模样也倒罢了,若是个翩翩美少年,那我可真得感叹岁月是把杀猪刀了。
这个胡大海才一坐定,就将一只锦盒放在桌面上,见娄心越没有动作,便自行将锦盒推至到她跟前打开来,里面是一副十足真金的首饰:耳环,项链,镯子,虽然成色好得几乎晃眼睛,形状打磨上却是怎么粗犷怎么来,我看到娄心越流露出一副比吃了只死苍蝇还恶心难受的神情,也跟着替她难受,这女子可是个清雅脱俗到连金钗玉簪都不屑插戴的人,你却摆出这么一副俗不可耐的见面礼,简直是辱没人家。
娄心越显然已经坐不住了,这个胡大海全然没感到异样,还在滔滔不绝,自鸣得意,更如色中饿鬼一般,时不时的拿眼睛去瞟她的胸部,不知道骄傲如娄心越,如何能忍受这般粗鄙无礼的人,想来也是对上司的一番盛情不好拒绝推却,正懊悔不已,若是强行离去,又怕让上司不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