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阳关
每当大沙暴来的时候，全城都得紧急放假回家。
秦父先进门，秦母还站在门外仔细拍打身上的沙尘。
“这霉催的天气，啥时候是个头啊，又吹满一头发的沙子，想洗头洗澡还不知道能不能供得上水。”
秦母一边怨念着，随后又朝屋里喊：“儿子，快拿大桶把水接满，再把家里那几个锅和盆都接满水，防备着晚上停水停电~~。”
“好。”
秦关应了一声，从自己的小屋里走出来，就去拿桶接水。
在这荒凉戈壁上修建的城市中，越是恶劣的天气，水电就越供不上，有时候连座机电话都打不通。
手机？自从湛蓝星上的人类逃难搬迁到关外之后，手机和互联网就成了绝对的稀缺奢侈品，根本没有条件再建那么多基站，也没有条件再生产足够的光纤，普通居民手中的电脑和手机几乎都成了单机玩具，网络通迅文明直接倒退了几十年。
秦关手脚利索地给家里所有的容器都接满了水，此时水压已经挺小了。
水有些浑浊，是市政打深井抽取的地下水，静置一段时间，容器底部就会沉淀一层细沙泥土。
屋外的风更大了，天色越来越暗，屋内已经昏黑。
秦母拍打完身上的沙土，进门仔细洗了手，打开灶台上方的灯，才转头对爷俩说：“我早点做饭，早吃完早收拾，万一等会儿停电了，洗碗还费蜡烛。”
父子俩没有异议。
所谓晚饭，就是削几个土豆，切成厚片，放在笼屉上蒸熟，出锅后撒一点盐、胡椒和孜然粉，再把早上煮的一小锅青稞粥烧热，配一小碟腌白菜，就是一家三口的晚餐。
三年来，有幸逃出关外的人类，每天的饮食基本就是这样。
土豆、玉米、青稞，是每天的主粮，萝卜、大白菜、豆角等蔬菜，是用来改善伙食的，至于旱地黄瓜之类，那已经算得上是清爽可口的奢侈食物了。
不到半个小时，土豆蒸熟，一家三口围坐在小木桌旁，都干巴巴地嚼土豆，喝一口掺着沙土味道的青稞粥，再吃一口腌白菜，借泡菜的酸味提一提胃口。
秦关吃着蒸土豆，味如嚼蜡，于是又默默怀念起了地球大吃货国的各种美食。
他回忆着烤肉的味道，幻想自己吃得不是土豆，而是烤鸡翅、大串的烤肉、烤鱼、烤虾……
“学校布置作业了吗？”秦父的问话打断了秦关的自我催眠。
“放学放得急，没多少作业。”秦关头也不抬地回答。
“哦，也好。”秦父又问：“对了，你们老师有没有说，军武大什么时候正式报名？”
“快了，也就过几天吧，等沙尘暴过去，应该就会有通知了。”
“哦。”秦父皱着眉头又吸溜了一口青稞粥：“最近再加把劲，好好备考，只要能考上军武大，你就能每天都吃上蔬菜和肉，对身体好。”
“嗯嗯，知道。”秦关应付着点头。
秦父又随口说：“除了军武大以外，农校和文理科学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秦母用勺子翻搅着碗里的稀粥，显然也没什么食欲：“谁说农校不好？农校也能吃到自己学校种的新鲜蔬菜，还有鸡蛋~。”
显然，她还是更倾向于让儿子考农校，相比之下，农校更稳妥更保险。
而军武大毕业以后，必须加入天凉军。
天凉军是人类迁移到关外之后才组建的，总部设在古凉洲城一带，隶属于“抗击外星人入侵委员会”（击星委）。
秦父笑着用闲聊的语气反驳：“农校有菜吃？沙漠大规模种植这两年还在试验阶段，哪儿有那么多的菜吃。而且农校种出来的菜、养的蛋，都要优先供给天凉军、东线守御军和军武大，我听人说，农校的学生也不轻松，整天都趴在地里做实验，你看3号楼那家的女儿，考了农大，才一年，晒得那叫一个黑，像从煤堆里刨出来的一样……”
“噗~~”秦母噗嗤一声笑出来：“行了行了，没事别关起门来说别人家的孩子，咱只说自家的事，我觉得军武大也好不到哪儿去，天天严格训练，比农校更苦，几年下来也一样黑成炭球~。”
秦关听到这话，差点被呛着：“……”
关注点跑偏了吧，这是脸黑脸白的问题吗？为啥总能扯到吃菜和晒黑这样的问题上？
重点不是抗击外星人吗？
秦父接着秦母的话：“不一样的，上军武能吃饱吃好，能长身体。”
秦母：“但是毕业以后~~得去和外星人打仗，有危险啊。”
秦父忽然放低了声音：“我听人说，眼下根本打不起来，不会全面开战的，因为人类的实力还差得很远，现在只能是防御和战略准备阶段，而且外星人很遵守星际公约，听说他们以星际高等文明自居，不会随便屠杀这个星球上的人类，所以参军不会有生命危险，等天凉军和击星委的实力真正能赶上外星人了、能和他们打起来的时候，估计得等到几十年以后了。几十年以后的事情……咱儿子就该退休了。”
秦母：“这我也知道，但是……”
秦父：“不管怎么说，考军武大者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秦父和秦母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扯着，时不时互怼两句，秦关早就习惯了，只管闷头喝粥。
又扯了几句，秦父转头看向秦关：“刚才这些话，在家关起门来聊聊就行了，你在学校可不能瞎说啊。”
秦关干巴巴一笑：“嗯，‘为了人类重返故土，为了人类的未来’；还有，‘我们要积极响应号召，为湛蓝星人类的未来而战’，大家都这么说的。”
秦父点点头：“咱家人没那么胆小，但也没那么视死如归，先好好活着，活下来，才有未来可谈。”
秦关点头：“嗯，知道。”
“吃完歇会儿，就早点睡吧，省点蜡烛，明天早起在家锻炼，加把劲，争取把入校成绩考高点，听说入校成绩和待遇挂勾，成绩高的能分到好班，还有奖学金和各种补贴。”
秦关把最后一块土豆塞进嘴里，梗着脖子咽下去。
“好，知道。”
吃完晚饭，秦关先舀了半盆水洗头洗脸，刷了牙，然后主动去刷锅洗碗，好让秦母腾出时间早点洗头。
果然不出所料，晚上6点刚过，就停电了。
屋内顿时漆黑一片。
好在一家人都已经收拾洗漱整齐，不需要再做什么。
秦关便回自己的小屋，关上了房门。
屋内黑漆漆的，窗外也是昏黑不见天，除了睡觉，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可现在才晚上6点多，如果放在地球，真正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隔着门，能听到父母的低声闲话，听得不甚清晰，秦关也无意去听那些，无非就是家长里短、吐槽工作之类。
他平躺在黑暗中，发呆出神。
很快，思绪放空，又怀念起了地球华国的各种美食……
乡愁这东西，揪着心、连着胃、牵系着舌尖上的味蕾。
黑暗中，他想起了火锅的味道，红红的牛油锅底，先涮一盘红白相间的雪花肥牛，牛肉切成薄片，涮几下即熟，捞起来，放进料碗里，蘸上芝麻油的香味，吞进口中，浓浓的汁水，伴着麻辣鲜嫩的味觉，充盈整个口腔……再来一口冰镇的肥宅快乐水，那滋味……
秦关一边吞咽口水，一边差点有了流泪的冲动。
……
就在秦关努力回忆着火锅的味道时，忽然感觉身体一沉。
紧接着，眼前刺目地明亮起来！
好强的光！
这是……？
待他终于适应了如同正午艳阳一般明亮的光芒，手搭凉棚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景物时，他再次糟心了一回。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沙海中，孤零零空落落地盖着一间茅草屋，屋外还围着一圈粗线条的木栅栏。
像极了很久以前老电影里，龙门客栈中的画面，或者说，眼前的景物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龙门客栈。
只不过，这个地方没有沙尘暴。
明亮的艳阳高照，在沙地上泛出金色的光，但并不觉得炙热，空气也不干燥。
莫非前方有家黑店？
这是什么地方？
难道又一次躺着穿越了时空？没道理呀！自己这是什么命？躺穿的命吗？
秦关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与此同时，粗木栅栏门自动打开了，似乎在欢迎他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