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1-199 冷暖
“嗯。”克莱曼汀点点头,又有些好奇地问:“是什么药剂?”因为注意到他们说的都是药剂,而非麻瓜用的药片,她才因此有些不解——明明之前用巫师手段治疗癌症做法的可行性已经被否定了。
然而不等斯内普夫人回答,一丝似曾相识的味道从她刚拔掉瓶塞的药瓶里飘了出来,让克莱曼汀不禁浑身一颤,记忆深处的噩梦倏忽冒头,如同从废墟中探出一根触角。
果不其然便听斯内普夫人说:“高等禁魔药。”
“怎么了?”就在克莱曼汀身侧的西弗勒斯关切地问。
“没什么。”克莱曼汀含糊其辞:“只是有些不懂——这不是治病的吧?”
西弗勒斯正要开口,斯内普夫人却抢先提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克丽克丽,你猜猜看,为什么各种鬼怪——不管是麻瓜虚构的,还是真实存在的——都以人形生物居多?”
“因为……嗯……”克莱曼汀发散思维:“人的体型相对最完美,最接近神,是其他生物都向往的存在形式?”
“体型完美有何用?到底终有一死,死后腐朽成灰,而那些鬼怪大多可没有这种寿命上的缺陷。神明能永恒,鬼怪可长生,人却必老死,那么从时间角度看来,人的等级岂不是连鬼怪都不如?”
“那么,您的解释是?”
“我想你一定听说过一种论调,声称巫师的魔力寄托于血液。那么你猜,当我们的灵魂被死神带走后,剩下的那具血肉之躯会发生什么?”
克莱曼汀瞬间就想明白了斯内普夫人提示与提问间的关系。她是在暗示,巫师和麻瓜无论生前身后都不能等而视之,魔力犹存的躯壳会产生一些离奇的异变,成为鬼怪的源头,神话的蓝本。
“所以,艾琳——”克莱曼汀略过对问题的回答,直接过渡到她关心的药剂上:“你是不想自己的身体实现另一种意义上的‘复活’?”
“五年前,我在小区教堂后面买了一块墓地,埋葬西弗的父亲。那块墓地正好放两口棺材,其一就是给我自己预留的。”斯内普夫人娓娓道来:“受保密法所限,巫师生前不能在麻瓜随意面前展露魔法,死后也不能以土葬的方式和他们埋在一起,后者唯一的折中,就是在死前服下高等禁魔药,永久性禁锢魔力,直到血肉干枯,骨发枯萎,真正成为泥土的一部分,再无后顾之忧。”
听完这番话的克莱曼汀内心一动,隐隐被触及到了什么,直到斯内普夫人忽有所悟地感慨:“也是,这一方面的传统,你本就不必了解。我听杰拉尔德写信提过,华尔特家族历来是先火化再树葬,理论上其实最为稳妥。杰拉尔德还跟我说,他希望将来自己和玛丽安娜能被埋到一颗果子树下,这样年年秋天,都能借助果子的芳香甜蜜,把他们对你的爱传达给你。”
“他们谁都没跟我提过……”克莱曼汀面色微暗。这或许并不难解释——杰拉尔德意外身故,玛丽安娜缠绵病榻,一个来不及讲,一个无暇顾及,让它最终只能成为无法实现的遗愿。
“也没关系。”斯内普夫人宽慰一笑:“只要有一棵树,无论新芽绿叶,都是你父母爱的延续。”
“遗憾的是——”克莱曼汀摇了摇头:“他们没能同葬在一棵树下。我父亲入了卡罗家族的墓地。”
“不应该啊。”斯内普夫人不禁皱眉:“杰拉尔德当年去德国,已经和本家脱离大半,协约中的一条就是丧葬自由。他告诉我你们华尔特的一些家族传统时,顺带感慨过自己做过一个很明智的选择,如今其他那些卡罗又怎么会越过你擅自安置他的遗体?”
“我、我也不明白。”克莱曼汀有些磕绊地承认,事实上,她对这件事的记忆很模糊,因为它之于她,不是发生在四年前,而是至少隔了十年,更在个人死生轮转的比对下进一步黯然失色。
斯内普夫人有些犹豫地说:“希望不是我设想的那样……不,那太糟糕了。”
“可我想知道,艾琳——”尽管不安越来越强烈,克莱曼汀依然恳求道。
“好吧,我这样讲——我不清楚你对真正的黑魔法了解多少,但人体从头发、皮肤、血肉到骨头,都是重要的原材料,翻倒巷中的不少店铺常年供应,明码标价。而且只要被交易的不是巫师,魔法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卡罗好歹是纯血世家,应该不至于做这种有失体面的下作事。”
克莱曼汀的心随着她的表述大起大落,斯内普夫人转折后的话也宽解不了她。卡罗兄妹是她上辈子种种不幸的重要推手,是故她丝毫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的言行。然而这样做无异是自我折磨,还是在错误的时间及场合下,斯内普母子都不是分担她这些忧思的合适人选。
“马上就是平安夜了,看我们聊了些什么!”她生硬地转变话题:“眼下先过节,艾琳,你对晚餐有什么期待吗?”
斯内普夫人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头:“——由你来安排。就我这厨艺,可没有发表意见的资格。”
“那好,这次我就冒昧做主了。艾琳,你先休息,我去看莉莉忙得怎么样了——”克莱曼汀说着站起身,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若非西弗勒斯及时扶住她的肩膀,恐怕难免平地摔倒。
“你、你还好吧?”西弗勒斯干巴巴地询问。
“没事,可能是屋里闷。”克莱曼汀拂掉他的手:“正好我出去透透气。”
西弗勒斯僵在原地,目送她推开门离开,到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的袖子被人狠狠一拽,斯内普夫人简洁地指令在他身后响起:“快追去看看!”
“妈?为什么你……”他疑惑地回头。
“快去!”斯内普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捶了下床铺。
“哦!”西弗勒斯听话地照办。
他踏出卧室时,还在犹豫自己该不该或该怎样在伊万斯面前表现对克莱曼汀的关心,不过意外的是,克莱曼汀并未走远,而是倚着走廊的墙壁,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这就没有顾忌了,他停在她的身旁,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次:“你还好吗?”
克莱曼汀侧脸看着她,一时间没有立即开口。
“那个,你要是想透气,我带你去阳台?”西弗勒斯干巴巴地建议。
“不用了,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了。”克莱曼汀决定问出心底的疑惑:“禁魔药,很容易熬制吗?”
“当然不。”在熟悉的领域,西弗勒斯稍微自如了点:“它不仅配方复杂,原材料也很难得,加上熬制起来程序繁多,一剂药至少需要……”他刚要说一天时间,但一想到母亲的安排,只能含糊地补充道:“……需要不少工夫。”
“那相对于高等禁魔药——”与他关注点不同的克莱曼汀没有在意他的异样:“是不是低等的更容易得到,不管是自己熬制还是购买?”
“不,高低等只差别在放入其中一味主药的份量,其他方面基本相同。而且不管等级如何,禁魔药都是魔法部明令禁止流通的禁药,即便在翻倒巷也买不来。”
“那你们怎么……?”
“是我妈递了申请,经魔法部和魔药师协会先后审批,才从卢修斯那儿拿到足量的主药。”
“……怎么和卢修斯扯上关系了?”
“或者说和马尔福。那位主药叫黑暗睡莲(DarkNymphaea),一种罕见的水生植物,在英国只有莫斯利沼泽深处有少量生长,近几个世纪都被马尔福家族控制在手里。”
“也就是说——”克莱曼汀深吸一口气:“每瓶禁魔药的用途,马尔福都应该知情?”
“差不多吧。”西弗勒斯点点头:“黑暗睡莲的药性几乎是巫师的天敌,他们家族若不严格把控流向,但凡在市面上被一丁点滥用,他们都要承受多方问责。”
“我知道了。”克莱曼汀勉强笑了笑:“谢谢你的回答,西弗勒斯。”
“你……”西弗勒斯捉住她的手臂:“你看上去脸色发白,我的话里……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不,不,和你没关系。”克莱曼汀再次挣脱他的手:“我打算去厨房沏杯热茶暖一暖,你照顾艾琳吧,我自己没问题。”
“那,那好吧。”西弗勒斯把手背到身后:“有需要了你叫我。”
“嗯。”克莱曼汀轻轻应道。
西弗勒斯回到之前的卧室,锁好门才看向床上的母亲。斯内普夫人依然醒着,正对着灯光打量自己一双枯瘦的手。
“妈——”他在床边停下,有些欲言又止。
斯内普夫人没有看向他,而是自言自语般地感慨:“这就是变成麻瓜的感觉——如此无力,如此虚弱。”
“妈,你告诉我——”扫了眼已经空了的药瓶,西弗勒斯最终还是问道:“这药剂,我从学校回来的第二天就熬好了,你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喝?”
“没有人会喜欢力量被从体内剥离的感觉。”斯内普夫人放下手缩回被子里:“我也一样。爱过麻瓜是一回事,变成麻瓜是另外一回事。”
“那为什么又当着克莱曼汀的面?”
“她若是向你打听了什么,那就回想一下你的回答。”
“卢修斯……”西弗勒斯恍然:“你想让她认为,她父亲的遗体去向不明,卢修斯多少也参与其中?”
“至少有个失察的责任,我也没有太过冤枉他。”
“你又没回过魔法界,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到底在霍格沃茨上过学,就算没有好友至交,一般熟人总有几个,供我打听一二旧事也足够了。”
“那……克莱曼汀的父亲,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被卡罗伪装成麻瓜,又被、被……”
“分而卖之?不,我说了,那是最糟糕的猜想,自然不一定是真的。不过也意外,看她的反应,效果似乎异常显著。”
“你这样误导她,是在诬陷卢修斯。”
“你当卢修斯是朋友,那我来做这个恶人。”
“那你也不该吓唬她……”
“不是吓唬。”斯内普夫人盯着自己已然长大成人的儿子:“一点小小的预警而已。对你也一样,西弗。食死徒那个团体,别看它的成员非富即贵,光鲜亮丽,一个两个不是头顶爵位,就是贵族后裔,家史绵长,那里头其实阴暗的很。外人对黑巫师的所有臆想,在其中都可以找到印证。你们是斯莱特林,迟早要接触到它,早做一点心理准备百利无一害。”
“我明白。”西弗勒斯当然不会被吓退:“那些不过是伴随力量的阴影,或追求强大的代价,不足为惧。”
斯内普夫人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她的儿子确实是天生的斯莱特林,甚至比她还要合格。她的父亲若能活着看到自己外孙今日的模样,恐怕也不会抱着家族没落的遗憾死不瞑目了。
“妈,你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西弗勒斯帮她把热水添满:“说不定晚饭能多吃一点。”
“她做饭确实比你我都强。”斯内普夫人满脸了然:“我不介意你用我做理由,让克丽克丽她多留几天。圣诞过后还有元旦。”
“妈——”西弗勒斯局促了一下,但也没有反驳她的话。
厨房中,克莱曼汀对着茶杯冒出的袅袅热气神情恍惚。她勉强说服自己不再因为斯内普夫人最糟糕的猜测胡思乱想,但仍有一点芥蒂梗在心里无法释怀。如果卢修斯一直对禁魔药的去向了如指掌,那么上辈子,派瑞特斯带给她长达半个月的噩梦,他不可能一无所知。让他不加阻止冷眼旁观的原因,不过是那时候的她,在他眼中卑如蝼蚁。她的不幸遭遇,由高高在上的他看来,可有可无,无关紧要。
两世记忆交错,已经分隔开许久的两个卢修斯再次重叠。她开始无法自已地担忧。如今有卢修斯的爱为她垫脚,让她站到了和他一样的高度,得到了他不同往生的尊重,若有朝一日爱意消散,他会不会再次无所作为地任她坠入尘埃?
啜一口茶水,入口的热度烫得她舌尖发麻,心头的波涛却稍稍平缓下来。她劝慰自己——别杞人忧天。她同卢修斯的感情也算来之不易,她之于他不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婚姻也不是坟墓,不会让爱情窒息,只会让它以更牢靠稳固的方式,终其一生,恒定持久。
热水暂时舒缓了她打结的肠胃,却有人带着阳光闯入她的心扉。伊万斯喊着她的名字跑进厨房,抢过她的茶杯喝了一口,又拉着她来到圣诞树下,向她展示她的劳动成果。
“克丽克丽,我忽然觉得这棵树有些小了,我挑的东西还有好多没挂上!不过如果不是城堡,屋里也放不下大树。”她拉着克莱曼汀绕树一周:“对了,克丽克丽,我记得你提过,你家在山林间,那你有没有在户外立过圣诞树?像好几层楼那么高,高得向通天梯一样!”
“有过——”克莱曼汀顺着她的话语回想幼年的幸福时光,心底最后一丝褶皱也被遥远的温暖记忆抚平:“除了装饰的彩灯,那时我们还会在树上挂上坚果、水果、肉干等食物,等平安夜一过,就能换到各式各样的来自树林生物的礼物,比如树叶化石,禽鸟尾羽,蛇皮蝉蜕,松脂琥珀……”
“哇!好棒啊!”伊万斯双眼亮晶晶的:“好想和克丽克丽也这样过一次圣诞节!”
“会有机会的。”视线划过琳琅满目的圣诞树,落到一脸期待的伊万斯身上,克莱曼汀忽然上前一步,把她拥进怀里。
“谢谢你,莉莉。”她轻声在她耳畔说。
“跟我客气什么,西弗勒斯才该感谢我!”伊万斯嘴里这么辩解着,却又开心地回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