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1-191 习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捂着额头,下意识地道歉,再定睛一看,呼吸不免一滞。是西弗勒斯。自从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暗示起,她似乎已经有意地忽视他很久了,眼下这样近距离地遇上,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仿佛他们又阴错阳差地错过了一辈子。
西弗勒斯扫了眼她的手,抿了抿嘴唇却没有开口。克莱曼汀眼尖地发现他手里攥着一封信,一看质地就知道是麻瓜制品。略一思考,她便对寄信人有所猜测,但内容毫无头绪。当然她没再继续猜,更遑论直接问出来。这种私密的问题,不适合在他们这种最熟悉的陌生人间被提及。
“那么,晚安。”她找回自己的声音,礼貌又生疏地道别。
“……晚安。”西弗勒斯让开一步,正巧整个人退进角落的阴影里,头发连同长袍都融入黑暗,仿佛那是他最安全的保护色。
克莱曼汀按捺下又有些翻腾的心情,闷着头进入女生宿舍,打开自己寝室的大门。然而主人迟归的房间灯火通明,燃烧的壁炉前卧着一个用毛毯从头裹到脚的人形生物。她微微挑眉,却并非惊讶。她寝室的备用钥匙早在半个月前就送出去了。
“啊……”毛毯朝上一掀,露出伊万斯眉眼含笑的面庞:“你终于回来了,克莱尔!”她轻快地一跃而起,朝向克莱曼汀扑来:“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
“我不知道你会来。”克莱曼汀伸手接住她,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我离校的时候,你也没告诉我。”
“唔,有一点临时起意。”伊万斯一边重系一只松散的发卷一边答道:“晚饭的时候收到一封我父母要我转交给西弗勒斯的信。他那时不在礼堂,我直接找了过来,然后想着既然已经到了斯莱特林的地盘,不如顺便找你过个夜……啊,不是——”她又忽然改口:“不是找你是顺便,应该是因为能来你这儿,我才愿意跑一趟,而不是等到明天早上再把信给西弗勒斯。”
“是吗?”克莱曼汀点点她的鼻尖,说话的语气却并非质疑。这种细节问题无需太多计较,反正她的改口至少向她证明了,目前在伊万斯心中,她的位置排在西弗勒斯前面。
至于斯内普夫人为什么委托他人转交家书,克莱曼汀琢磨着,大概是她唤回曾经分给西弗勒斯使用的猫头鹰西本的缘故。他们母子间日常联系的频率极低,说不定这才是他们分手后头一回。
眼下西弗勒斯成了克莱曼汀和伊万斯共同的前男友,这个话题主人公注定不能带来多少愉悦,克莱曼汀很快移开了她们的关注点:“莉莉,我不在的这个周末,城堡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你知道的,也就那些事情。”伊万斯这么回答着,翠绿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愁思。
克莱曼汀没有漏看她那点外现的细小情绪,猜测极可能和她离校前围观到的风波有关。伊万斯既是学生会主席,又是女生,身份和性格都决定了她会比旁人了解得更多,思考得更深。她们之间就这类问题并非未曾探讨过,但当时以和平环境为背景,总难免有纸上谈兵之嫌。假如伊万斯没有避讳的念头,按她素日里对克莱曼汀坦诚相待的作风,哪怕风吹草动她也会主动提起,而不是在此时此刻故意含糊其词。
不过避讳也何尝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正好克莱曼汀在这方面也没有谈兴,干脆转而问起她圣诞节假的打算。这是双方都认可的选择,她还能清楚地感受到,紧靠着她的伊万斯整个人立即放松下来。
月落日出照常,新的一周来临,学生间蔓延开的一股轻快的情绪稍微冲淡了由冲突带来的压抑,翻看日历的克莱曼汀很能理解这一现象。这周六是平安夜,周日是圣诞节,相应地周五是离校日。假期指日可待,城堡里的师生如何能不多少开怀一些?家养小精灵开始隐蔽地装扮城堡内部,海格拖着巨大的松树在庭院中来回走动,空地上堆起的雪人也戴起了圣诞帽,这一切都让克莱曼汀不愿看到逐渐浓郁的节日气氛受到任何干扰。
然而不愿归不愿,该来的终究要来,大概圣诞节正是食死徒预谋已久的合适时机。这一次,她获悉得有些滞后,因为她只订阅了《预言家日报》一家报纸,而消息的源头却是她曾经看不上眼的《七嘴八舌》。这也很容易理解,《七嘴八舌》的传播性不比《预言家日报》差,报纸的特色也和事件的披露方式相匹配。这些报道更接近于历史杂谈,性质没有上升到政治的高度,但因为紧密承接之前的热点,又联系五年前一起令民众哗然的惨剧,当中观点只消两日便传得沸沸扬扬。
克莱曼汀读到的资料,是帕金森为她提供的,并且还体贴的附上了刊登过那起惨剧的若干旧报。事情的经过总地说来也不复杂,即当年魔法部魔法事故灾害司司长肯特·克劳迪一家夜间起火,三口中只有克劳迪夫人侥幸生还,克劳迪本人及刚入学的儿子葬身火海;到如今有人大肆宣告,将未亡人克劳迪夫人视为害死克劳迪父子的“真凶”。
这件事曾经就在舆论中引起过轰动,因为能防火灭火的咒语不在少数,尽管如此还有成年巫师送命,听上去要么是笑话,要么有阴谋,调查后一项猜测便是转正的副司长墨菲·麦克菲尔继任后的第一要务。可惜无论麦克菲尔和傲罗们多努力,它最终仍以普通意外事故盖棺定论。
此时旧事重提的《七嘴八舌》投稿人声称,克劳迪父子之所以没能及时自救,是因为主内的克劳迪夫人是麻瓜,让她的家人养成了在家不依靠魔法生活的习惯,进而遇到危险也只能坐以待毙,毕竟掌握有效的无杖魔法的人不多,巫师又缺乏麻瓜间普及的自救常识。疏远魔杖等同放弃巫师的身份和能力,变得像麻瓜本身一样脆弱无用,以致一点意外也能演变成致命绝境。这与巫师可以着意防范的病菌不同,不良习惯的养成好比摄入慢性毒/药,不知不觉中渗透和侵袭巫师的本性,同时覆盖或者同化珍贵的魔法传统,以和平演变的方式逐渐灭绝巫师这个种族。
读完所有报纸的克莱曼汀默默打了个冷战,原因不仅在于这些借题发挥的危机言论,还在于那起惨剧听起来似曾相识。她自信记忆力不差,也就几乎能够确定,恰好在一年前,她从小巴蒂·克劳奇那儿听到的故事,其中一部分和它相似度极高。如果不是错觉,那么它应该不是意外,而是一次由来已久的伏笔。
或者不止。克莱曼汀重新盯着“克劳迪”这个姓氏看,对它所代表的家族的立场隐有预感。想要证实或打消这个念头不难,她在课余时间抽空去了趟图书馆,在一套纪传体《大不列颠魔法部发展史》中,找到了所有青史留名的克劳迪,其中政治成就最高的是生活在十八世纪中后期的马克西米兰·克劳迪,最大功绩是作为魔法部长,协同当时的傲罗办公室主任,击溃了数个由纯血巫师组成的意图在麻瓜中造成恐慌的非法团体。克劳迪家族成员多是严格意义上的混血,虽然未必亲近麻瓜,但对纯血显然很难友好起来。巫师家族最普遍的延续方式——子承父业,传承的不仅是职业,还有性格和立场。如此一来,食死徒以铲除异己为目之一从而加害最有政治前途的一名克劳迪的可能性不说十成,也至少在七成以上。
顺带地,她又翻看了一下肯特·克劳迪的继任者墨菲·麦克菲尔所属家族的情况。比起态度明确的克劳迪家族,麦克菲尔显然更具生存智慧,以十九世纪中叶成为魔法部长并促使骑士公交投入运营的杜格德·麦克菲尔为代表,很好地在巫麻分歧上保持中立,缔造了历史中少见的和平时期,也曾几度和纯血世家联姻结契。由这样出身的人继任并负责核查火灾始末,有效地将纯血巫师报复的嫌疑剔除干净,然后时隔五年老调新弹,结案陈词已成公认事实,无论谁在此基础上再大做文章,便想要多理直气壮都能如愿。
脚步沉重地走出图书馆,克莱曼汀回忆着小克劳奇讲述的故事,明白食死徒的计划还在继续,很多举动都巧妙地一举数得,将斯莱特林式的行事作风贯彻到底。那么,上辈子毁容丧智的黑魔王陨落在魔法界内斗中,这辈子至今依旧运筹帷幄的黑魔王又能走多远?对于历史遗留的巫麻问题,有盖勒特·格林德沃覆辙在前,他将采用什么方法加以解决?而追随着他的步伐的马尔福又将迎来怎样的命运?特别是后一个问题,如今她不能不在意,出于卢修斯的关系,她难以再置身事外。
见诸《七嘴八舌》这等非官方报刊的消息在周三同样刊登到《预言家日报》上,倒不是后者追风,而是由它引发的热议间接导致了略显戏剧化的后续——周二下午,克劳迪老夫人把自家儿媳告上了法庭。这位因为白发人送两代黑发人而近乎半疯的老夫人终于为她刻骨铭心的遗恨找到了着力点,哪怕亲人劝阻,因此沦为巫师和麻瓜结合的现实反例,也要对簿公堂。幸而她所求不多,不计较儿子那一半已经被儿媳陆续变卖兑换的遗产,唯愿户籍司将这个女人从克劳迪家族档案上彻底移除。魔法部公证的婚姻关系虽然达不到旧时魔法契约的功效,但仍然具备一定魔力,牵制夫妻双方以及背后的家族,比如此范围内的人员相互攻击,咒语的伤害效果会有一定折扣。
这对威森加摩而言不算棘手,特别是和之前的里夫一案相比,于是甚至不需要改嫁的原克劳迪夫人出席,他们便单方面地宣布老克劳迪夫人胜诉。魔法部这次处理得罕见地迅速,也许是担心舆论发酵事态失控,可惜到了这一步,可谓所有的进展都牢牢指向幕后之人既定的目标。
周四克莱曼汀归还资料时,帕金森若有所指地询问她:“你收到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圣诞晚会邀请函了吗?”
“没有。”克莱曼汀并不意外,斯拉格霍恩明哲保身的作风不久后就会因为他的辞职众所周知。
“怕是时事所迫吧。”帕金森讽刺地弯了弯嘴角。
克莱曼汀赞同地点了点头,尽管这次她用不着他提醒。斯拉格霍恩当然不希望自己的晚会最后开成辩论会。
周五早餐后,克莱曼汀提着轻便的行李,直接在寝室中启动了以首饰盒为载体的门钥匙,出现在远在伦敦西北的格里莫广场上。她对自己施加了一个麻瓜忽略咒,朝十一十三号房子间挥了挥魔杖。
两户人家很快朝两边分开,其中的麻瓜毫无所觉,包括一个对窗喝水的女孩。一栋外表与附近建筑风格统一的屋舍缓缓出现,镶有蛇形银把手的黑核桃木大门随即被打开,纳西莎提着裙摆跑下楼梯,热情地朝她张开双臂:“欢迎之至,克莱曼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