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1-145 撷芳
这让她难免有些好奇,发生在他身上的异常,到底是如何造成的。她并不觉得,他会在接下来的一年内大幅退化,直到与她记忆中的作风一致。命运也许会自我修正,但人心之域,连神明都无能为力。迄今为止,这个世界唯一的变数是她,可她哪有那么巨大的能量,去影响一个骄傲的马尔福?
直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让头脑被脸上的热度熏得有些发晕的克莱曼汀找到一丝清明。她忍不住反问:“德拉科?”。
“对,德拉科。”卢修斯沉着地承认道:“我的儿子,下一代的马尔福,必然叫德拉科。”
“你们家族成员的命名有什么讲究吗?难道很早以前就预定好了?”
“倒也不一定,不过德拉科的名字,源自一则预言。”
“预言?”
“若干年前,布兰登·特里劳尼曾向我祖父求助,以第一则预言作为报酬,第二则做保密的条件,这其中一条的使用权,我在十四岁生日时得到,我问的便是后代问题。我得到的预言中,其中有一句话便是——这是一个与父亲容貌近似的孩子,天龙星照耀着他诞生到这个世上。于是顺理成章的,我的儿子只能叫德拉科。”
克莱曼汀对他语气中的理所当然表示理解。不同于日渐被科学洗脑被物欲充斥的麻瓜,所有巫师依然像千百年前一样坚定地相信,预言是神明对人间的指点,透过预言师的口传达下来。于是被世人承认的预言师的话没有巫师会质疑,就好比那则关于黑魔王和七月生的男孩的预言,前后两次席卷整个魔法界的战争,食死徒和凤凰社仅仅是从旁辅助,最终决定胜负的只能是被预言提到的两人一对一。
巫师对预言的信仰,和预言对巫师指导,其实早已分不清谁因谁果。也许巫师如何做是被预言注定,也许预言应验是巫师亲手落实。不管到底谁成就了谁,总之这已经成为魔法界的一条准则,只要魔法不灭,预言的权威将永远紧随着神明不减。
“那则关于你的后代的预言,难道就没有提到你妻子的事?”克莱曼汀小心地询问。
“预言既然关于我的儿子,确实会提到了他的母亲,不过……”卢修斯短促地皱了下眉:“无法解读……”
“因为含糊不清?”克莱曼汀猜测道。
“不,表达很清楚,不存在疑义,只是在理解上完全违背常理。”觉察到话题偏离,卢修斯赶忙拨正:“总之,在伴侣问题上,我还不至于被一则预言弄得束手束脚。我相信,既然那是预言,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脱离命运的轨道。如果神明已经不分巨细地把一切安排好,那么我对你产生爱意,现在跪在这里,向你提出请求,既是我的决定,也是命中注定。而你,曼汀,也可以按照你的心意做出选择。因为你也在隐藏在预言里,身处于命盘上。”
所以人类因为无知而自由吗?克莱曼汀有些惆怅地想到。如果这样,那么她用永生换来的记忆,可以是她优势,也可以是她的枷锁,在既定的结局面前,她永远只能被动的应对,将改变命运寄希望于侥幸。
然而很快,她领悟到了卢修斯话中的精髓。他不是在以身为例诚恳地奉劝她对预言俯首帖耳,或者将她以梦境之名透露的前世看做今生的剧本。好比火车看似自作主张地改道,不是它偶然突破了神明的设定,反而是恰恰遵循了神明的指引。巫师会听到预言,她会“入梦”和“醒来”,也是属于命运。
这样想着,克莱曼汀忽然感到一阵轻松。她身上的枷锁当然还在,但不再是背负在肩上,而是化为她的一部分。其实本来,重生是神明换给她的,如果神明怕她破坏命轨,那就根本不会和她交易。当交易已成,她所得到的,并不仅仅是从年轻的身体中醒来,而是整个人生的改写,靠她活着来步步揭晓。
“曼汀,你好像想通了什么。”卢修斯敏锐地发现了她心理的转变。
“卢修斯,谢谢你。”这一次,克莱曼汀主动握住了他的手:“那个‘梦’,帮着我接受和西弗勒斯分手的事实的同时,也让我心灰意冷,对今生再无期盼。我以为它要警戒我,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只是徒劳无功。不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场‘梦’对我的意义。或许,我做出些什么去改变它,才是它的价值所在。”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卢修斯露出一抹浅笑:“祝贺你完全走出噩梦的阴影。”
赶在克莱曼汀开口前,他又补充道:“不过我希望,你的下一句,不是告诉我,因为明白梦中的悲剧是亟待扭转的现实,所以你打算想方设法地和西弗勒斯复合。曼汀,别对我说这些,别对我——那么残忍!”
“我不会,卢修斯!”克莱曼汀认真地摇摇头:“诸如预言,只会描述事实,难以触及人心,我和西弗勒斯会分手,矛盾内在于我们彼此,不是简单地逆着‘梦境’行事就能克服的。”
“那,它呢?”卢修斯对她提醒她左手上戒指的存在:“你在梦境里,也许在别人手上见到过它,也许从未见过它,现在你要如何对待它?”
“戒指……”克莱曼汀扩散的思维慢慢收拢:“你拿出它,向我证明了你和‘梦境’里的卢修斯·不同,又用它牵扯出的一个名字,帮我把‘梦境’和现实分割开。我的要求,你都做到了,那么按约定,我会给你一个机会。”
注意到他开始上扬的嘴角,她狼狈地把脸别到一边:“只是,机会归机会,在明白这枚戒指的全部寓意后,我,我……”
“没关系,曼汀,你说下去。”卢修斯以近乎冷酷的姿态要求着答案,尽管显而易见,他的这分冷酷,是对着他自己:“要拒绝的话,只有说清楚,才能不给自以为是的侥幸留下丝毫可能。”
“卢修斯……”克莱曼汀滑下椅子,扑上去抱住了他:“对不起,卢修斯……”
“没关系,曼汀。”卢修斯放下另一侧膝盖,以便稳住两人的平衡。他缓慢地环住她的腰,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没关系,慢慢说。”
“我,我……”克莱曼汀闭眼咬咬牙,忽然想到一个说法,然后未经三思便脱口而出:“我以后可能都不再使用魔杖,那就用不上魔杖储存戒了!”
“曼汀……”卢修斯闻言愣住了,为这意料外的答案。他当然明白,这个理由很拙劣,简直是一戳就破,但和她本该说的话比起来,这才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我是说,我昨晚接受了传承。灰精灵的魔法,和巫师的不同,理论上不需要魔杖。”话已出口,克莱曼汀只能自辩自证:“正好我之前的魔杖也不完全顺手,说不定要我彻底放弃魔杖才对,那戒指在我这儿就没有实用了……”
“呵呵……”一阵低沉悦耳的笑声在她的耳畔响起。卢修斯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不管你以后用不用魔杖,曼汀,我都愿意相信这个借口。”
“对不起,卢修斯……”克莱曼汀把脸枕在他的肩上:“我是要给你机会,可总得,慢慢来……”
“不,不用说对不起,是该我谢谢你。”
“你不必如此的,卢修斯。我不值得你折损你的骄傲。你的人生,即便没有我,也能妻娴子慧,家庭美满。”
“曼汀,再骄傲的人,一生中也总该有这么一个人,让他愿意放下自尊深爱一次。”卢修斯捧住她的脸慢慢说道:“我当然要谢谢你,谢谢你让我作为卢修斯,真正任性了一次!”
他说完这句话,试探地贴了下她的唇,轻飘飘地没有用力道,仿佛在做询问。片刻后,他未感到她的抗拒,便一只手合上她的眼睛,挪到她的后脑勺托住,靠着另一只手的反向支撑,缓缓地深深地吻了上去。
在他看不到的背后,克莱曼汀的手僵硬地揪着他的外袍,用五指分卸力道,化解了抵触心理。她能感受到,卢修斯吻得很认真,她也受到了影响,但还有三分跑神。她甚至有心思想,此时他的吻技,似乎比一年半前没多大进步,更比不上上辈子她毕业后。随即她忽然明悟——不会是因为她吧?
“曼汀,我竟然无法让你专心!感觉真失败呐。”卢修斯捧着她的脸停下来。
“那个,我……”克莱曼汀尴尬地眼神乱飘,半天“我”不来个所以然。
“那我来想办法帮你专心——”卢修斯猛地朝她压迫过去,带着她一起摔倒在草地上。
后背着地那一瞬,克莱曼汀缺美情调地在庆幸,幸好她一开始另安置了桌椅,并把位置直接选在草坪上,要是他们用的是庭院里常备的那套,这会儿他们就摔到大理石地板上了。
“你的表情很妙。”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卢修斯不由忍俊不禁:“你觉得我准备用摔疼你来做惩罚吗?”
“呃……”克莱曼汀立即扭脸装作认真打量近在咫尺的几朵白瓣黄芯的浦菊。
“亲爱的曼汀,这些野花野草怎么有我好看?”卢修斯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故意将长发拢到她扭脸的方向,阻隔了她分散注意力的视线。在克莱曼汀不得已转头之际,他已经力道适中地压制住她的四肢,断绝了她大幅度活动的全部可能。他架着肩膀低下头:“现在,你只能看我,只能想我。”
“卢、卢修斯,我们会不会,有点太快?”克莱曼汀垂下眼帘垂死挣扎。
“那是你不曾知晓,即便只是你现在这般不拒绝,我已经期待了多久。”他与她耳鬓厮磨着轻声念道:
“‘在我心中,猛虎细细探嗅着玫瑰,
在我心中,过去现在与未来齐集;
理智已在它的王座上窒息,
我的爱跨越了时间的藩篱。’”
“心有猛虎,细嗅玫瑰吗?”克莱曼汀不自觉弯了嘴角:“可猛虎终究是猛虎。”
“不错。”卢修斯这样回答着,慢慢抬起头,扫见她依稀的笑意,又猛然俯身,将自己的唇印在那一小段让他目眩神迷的弧度上。
良久,卢修斯才放开那两片早已鲜艳欲滴的红唇,却没有立即和她分开,而是流连地额头相抵,温热的鼻息反复扑在她白里透红的双颊上:“玫瑰,是粉色的……”
“卢修斯!”克莱曼汀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只想尽快逃离他制造的暧昧氛围。她抽走了自己的手臂,用力推了推他的胸膛,结果纹丝未动,再尝试也一样,这让她顿时一急,巫师的本能冒头,咒语脱口而出:“反击推拒!”
一阵猛然爆发的强烈白光中,卢修斯身不由己地朝后仰,还好他反应迅速,才没跌得太狼狈,不过撑地的左胳膊下一刻就软了,他最终还是躺倒了不远处的地上。
“我这是……”克莱曼汀惊讶地看着她的双手。
“无杖的驱逐咒,而且威力不弱,对人都有效果。”卢修斯侧卧着,用右手支着头:“看来你真的可能不再需要魔杖了。”
“啊!”克莱曼汀恍然回神,连忙跑到他的身边:“那个,卢修斯,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料到真会成功。”
“先拉我起来吧。”卢修斯把左手递给她:“记得缓缓用力。”
克莱曼汀一边照办一边内疚地问:“摔得这么严重吗?”
“是我左肩胛骨上的一块瘀肿,和你刚刚的驱逐咒没有关系。”起身的卢修斯拍拍她的手:“过了快一天,本来疼也疼习惯了,可好像这又加重了。”
他仿佛不经意般感慨:“伤的不大是地方,我自己触碰不到,庄园里没个帮手,去圣芒戈又太小题大做,大概现在只能麻烦你帮我上点药膏了。
“好的!我帮你!”克莱曼汀马上应下:“化瘀膏我家里就有,这是常备药剂之一,或者你习惯用带的?或者还要自己熬制?”
“这个不挑。”步入客厅后,卢修斯抬起她托着他臂弯的手:“小伤而已,不必如此,你去拿药膏吧,我在我这几日睡的卧室等你。”
匆匆从底层的储藏室抓出药瓶,克莱曼汀一路小跑着奔上二楼。那间原本属于她的卧室房门虚掩着,她刚准备去敲,便听见里面传出一声“进来”的招呼。推门进去,她才发现,房间的光线很暗,窗帘拉上了大半,只有半人宽的空隙有余晖透进,卢修斯正侧着肩沐浴在薄光中。他没有穿上衣,淡金色的长发从右侧拢到身前,赤/裸的后背露出大片光滑的皮肤,洁净细腻得如同来自遥远的中国最名贵的白瓷。
明暗之际,光影之间,克莱曼汀怦然心动了,以一个雕刻师的身份。她静静地走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用指腹滑过他的脊骨,语气飘忽地说:“卢修斯,你让我想起一座很出名的雕像。
“希望你说的不是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卢修斯半回头朝她微笑:“古希腊式的高大健壮,纵然也可以赏心悦目,但只适合传说里的英雄,并不匹配英格兰的绅士。”
“不,不是《大卫》。我也无法想象你拥有那样一副体格。”克莱曼汀牵引着他的右臂向斜后方舒展:“是贝尼尼的《阿波罗和达芙妮》。”
“贝尼尼的阿波罗倒不致与我南辕北辙。”卢修斯反手握住她的手:“不过,那可是个悲伤的故事。这么想来,我竟是比光明之神还幸福——阿波罗只能抱着月桂树哭泣,我却最终得以采到玫瑰入怀。”
“……卢修斯,我说认真的,你能不能给我当一次人体模特?”
“原来你不仅擅长饰件雕刻,大件的石雕也不在话下。”
“可以吗?”
“什么主题?”
“我也雕一座阿波罗的立像如何?”
“只要你别给他戴上月桂树冠。”
“那……”
“你看,玫瑰花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