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1-139 拂晓

  “不是误解,只是……”马尔福望向水中的克莱曼汀:“我曾听闻并且赞同一种说法——血统觉醒譬如新生。魔法洗礼由巫师长辈施行,不仅能梳理小巫师的魔力,还会增强父子间的心灵感应和亲密度。这是通过魔力相通带来的心理认可。对于曼汀,我想不到其他更有效的办法,来打破她的心防,让她完全接受我。至于形式……无论如何,总要采用一种,借以男欢女爱,也许能稍加矫正,不过也并非重点。”
  “你就不怕她以后对你定位错误?”
  “女人对男人的感情中,本来就带有崇拜色彩,根源于一种厄勒克特拉情结。但我跟曼汀并没有过近的血缘关系,只要她对我放下戒心,我有一万种方法能让她爱上我。”
  马尔福这样宣告着,不由想起自己曾做过的种种。小时候第一次听到那段带有“精灵”一词的预言时,他还懵懵懂懂,直到十八岁生日当天读完关于家族血统源头的资料,他才初步明白这个词对他的意义。
  命运也尤善捉弄人,把他像个追尾巴的幼猫一样耍得团团转。他曾百般寻找一无收获,克莱曼汀却在人群中意外撞入他的怀中;他事后重复各种无用功,她的身份却又再次猝不及防地直接揭晓。可惜那时,他不再占优势。一夕欢愉已然淡去,甚至被她极力遮掩;她的身心早就交付出去,她还是主动讨好的一方。难道他还能做的,只是送上祝福吗?
  当然不!精致妥帖的穿戴和彬彬有礼的言行都是伪装,灰精灵的血统在男性身上流动,带来的是不输于争夺王位的野心。他们谋求财富,名望,地位,权力,无疑还有爱。劫掠一颗芳心的成就感,能让每一个马尔福兴奋;如果对方恰好也得到他的好感,那他就更没有理由善罢甘休了。
  不过,如果克莱曼汀的男友是西弗勒斯,这个他一早看好并投资的魔药天才,那么采取什么手段插入其中就要慎之又慎。他最后的选择是,先利用他们固有的矛盾拆散他们。那么到时候,他再追求的,便不是好友的女朋友,只是失恋伤心的女人。西弗勒斯若是对克莱曼汀仍有余情,也许还该感谢他对她的安慰和陪伴。
  在霍格沃茨找到帮手不难。穆尔塞伯早有交好的暗示,小克劳奇也对他别有所求,一人一个牢不可破誓言便能永绝后患。虽然让两人生嫌隙的计划中,未必条条都行之有效,比如潘多拉·卡文迪什,克莱曼汀居然毫不怀疑她和西弗勒斯的关系,但好在有伊万斯这个泥巴种在,克莱曼汀自己恐怕都没意识到,她对西弗勒斯的初恋有多介意。她倒没有疑神疑鬼,西弗勒斯在感情上本就有观念缺陷,他那些偏颇和固执,犹豫和敏感,迟早会成为斩断他们关系的一把利器。
  尽管最终导致分手理由不得而知,他总算是在一年之内如愿以偿了。他终于能正面出场,明确说出他的心意,并且用行动来证明。然而他很快发现,从克莱曼汀的反应看,效果完全没达到预期,基本和她仍与西弗勒斯交往时差别不大。他的计划原地踏步走,她的心仍未对他敞开,曾经是另有所属,如今却不得而知。既然如此,他只能釜底抽薪了……
  马尔福忽然回神,手中的魔杖已下意识地举起,直指对面看着他的两只鹿。他深吸了一口气,面对华尔特至今,第一次生出真正的畏惧和紧张:“您对我做了什么?那似乎不是摄魂取念,毕竟我会大脑封闭术,没有人能让我不知不觉间就中招。”
  “一点主动要求分享对方情绪的小法术而已,记忆的回放和共享只是附带,克丽克丽应该也能掌握,不过受到的限制较多,比如要求对方全身心的信任。”雄鹿大致解释了一下。
  “那您……还有伊莲恩公主……”马尔福垂下魔杖低声问道:“有何感想?”
  “该夸你心思缜密,手段不凡,颇有乃祖之风范?也许早就是家学渊源了?”雄鹿的口吻带着戏谑:“拟定得步步为营,落实得干净漂亮,也难怪鱼还不上钩,你这钓鱼人心急了。”
  “不敢当。”马尔福婉拒了这声夸奖,真心实意地:“任何方式和方法,只要效果不理想,都不足称道。若它还令您二位产生反感情绪,那我被说成一败涂地也不为过。
  “不用担心我们会介意你对克丽克丽耍手段。”雄鹿和雌鹿对视了一眼才继续说:“那个斯内普,我和伊莉对他其实没什么好感,不管他现在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克丽克丽——谁会待见让我们的后代不断倒贴和迁就的人?你以后如果能对克丽克丽心意不变,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都别伤害她的感情,我们便不会对你的做法提出异议。至于你们到底能不能成,还是取决于克丽克丽自己。”
  说着她大而明亮的鹿眼中流露出几分生动的兴味:“忘了告诉你了——你对克丽克丽的魔力洗礼,也许本来能达到你的目的,但现在经剥夺血统这一打岔,具体变异成什么后果,就无法准确定义了。鉴于不知好坏,建议你以后每逢月圆,别和克丽克丽太过亲密,我们可不会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所以这是弄巧成拙了?马尔福苦笑一声,抬头看了看月位,抓紧时间接着问:“曼汀以后都会保持这个模样吗?”他指的不仅是发色,还有五官的形状。他曾不只一次画过克莱曼汀的画像,自然可以发现哪怕十分细微的改变。
  “我不能肯定。”雄鹿坦然承认:“血统剥夺的例子太少。但既然是交换,主神一定会留下结契证明。当年琳恩的外观确有变化,但变化才是理所应当的。反倒是她的爱人雅各布,原本死于心疾,复活后心绞痛的毛病留下了,为了时刻提醒琳恩,她为了一个外族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雅各布的心绞痛和月相有关,每逢满月才能安然无恙。你也可以据此加以观察。”
  “您的意思是——如果曼汀交换永生不是为了外人,那么结契证明应该在她身上?”
  “嗯,而且神明总是偏爱自己的信徒,克丽克丽不会和雅各布待遇一样。”
  他们这边正交谈着,雌鹿忽然叫了几声,不过不等雄鹿回头问,他们已经明白了原因。是水中的克莱曼汀那儿有了动静。只见水面上的大树虚影收回了根系,慢慢从虚空中消失。注意到两只鹿低下头曲下前肢,马尔福虽有疑惑,但还是先行了个最高礼节。
  “你做的很对。”起身后看见他的动作的雄鹿赞道:“那是精灵母树,她和主神同尊,在精灵全族中,一位主管血统与秩序,一位负责繁衍与守护。若没有母树的投影,克丽克丽此番便要遭大罪了。”
  “您这样说,让我更加庆幸这次来访。”马尔福恭维道:“不管是与您交流解惑,还是亲眼目睹母树的投影,都不是一般巫师能有的经历。”
  “少说好听话了。”雄鹿拿眼神示意已经沉到水底的克莱曼汀:“克丽克丽交给你了。月亮将落,东方欲晓,快带她回家去吧。”
  马尔福欣然领命,道了一声“失礼”,脱掉短靴拉着长草下水。水泊和他目测的一样,只有齐腰深,在七月末虽有些凉,却也不算难以承受。走到水中央,他弯腰托起克莱曼汀,起身那一刻僵了一下,背后的撞伤一时间疼得格外有存在感。然而他也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受伤给特定的人看才有意义。克莱曼汀还昏迷未醒,那两只鹿才不关心他,否则他脸上明晃晃的划伤,至少也该被问候一声如何。
  转身往水边走时,他才发现两只鹿已经离开了。顾不上担心回程,他先带着克莱曼汀上岸,用魔咒除去两人身上的水迹,把外套变形成一大条薄毯,把她囫囵包裹起来。这时,不远处的几棵树无风自动了几下。这些树连成一条直线,明确指示着一个方向。他恍然大悟,立即明白此番离去的向导是谁。
  伴随着一路树摇叶晃,马尔福抱着克莱曼汀顺利到家。大门不等他腾出手敲就自动打开,习惯了小精灵的服务,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再上到克莱曼汀现在的卧室,里面已经恢复如初,连花瓶都摆在原位。他把人安置到床上,自己则在床边守着,也方便教她一睁眼,就能首先看到他在。
  然而直到旭日东升,阳光洒遍整个房间,克莱曼汀依然沉睡着,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马尔福扭了扭僵硬的脊椎,挥杖设下一条警戒咒,准备下楼先处理伤口,再去厨房里用些早餐。他第一在意的自然是脸上的划伤,背后的撞伤他不介意再背几天,相信很快就另有妙用。
  伤药没有现成的,马尔福架好坩埚,让艾米送来原材料,从中挑选需要用的。未几猫头鹰诺恩带回了弗伊兰药房寄出的包裹,他便顺手也熬好了补血剂,又搭配了一剂改良滋补剂。补血剂他当场就服用了,滋补剂是给克莱曼汀喝的,起锅前他环顾厨房一圈,将樱桃扔进去了几颗,优化一下药剂的口感。
  等回到卧室,把药瓶放在床头柜上,马尔福朝克莱曼汀弯下腰,用指腹描摹她的脸部线条,在阳光中微微眯起眼睛。和之前的容貌相比,她现在五官稍显凌冽,比如眉毛的弧度减小,眼尾略微有些向上挑,鼻子更挺拔了,嘴唇变单薄了。这样的她,即便没有一头银发烘托,也透出一种傲然不容侵犯的美感。
  他直起腰,看看壁镜中的自己,顿时感觉有些微妙。千年前第一位被冠以马尔福为姓的祖先麦伦,和如今的他有着两个明显的共同之处——白金色头发和淡灰色眼睛。麦伦的父亲昆汀·梅罗文加解释说,这样的发色无疑源自华尔特,至于是淡金不是银白,当是遗传过程中的自然选择;而眸色,则属于早已没落的梅罗文加家族。马尔福只要能保持这两点特征,便永远能保持振兴家族的初心,铭记深入骨髓的荣耀。
  按照华尔特的解释,她的名字被诅咒过,天赋无法完全传承,能给予后代的血统,就从主种被削弱到亚种。只是尽管如此,灰精灵亚种的血统也高于任何人类血统,更有资格表现为显形。如今被剥夺血统的克莱曼汀也变成亚种,那么基于血统相近,等级相较,他们的长相有些许神似确实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唯一可以安慰他,让他放心他们以后不会被人看成兄妹的是,克莱曼汀的眼睛变成淡灰色的可能性极小。当年她的祖先洛琳被复活时,重塑的身体中没有加入原本生父昆汀的骨血,而是由华尔特和伊莲恩分别承担了父母的角色,于是洛琳和麦伦从原来的同胞兄妹变成同父异母,洛琳的后人也从此和梅罗文加这个姓氏再无关系,进而出于同样的原因,她的后代也不会出现在依靠魔法自主识别和记录的马尔福族谱上。
  至于华尔特所问,他为何接近克莱曼汀,他没有选择正面回答,而是巧妙地蒙混过关,实是由于他也说不清楚。最初会产生兴趣,确实是因为预言中提到了“精灵”。然而如果他只是被动遵循,自己心中始终无动于衷,那预言也就遗失了它的本质,沦为一种强制的设定,反过来干涉了命运。因此他现在站在这里,并非为了践行预言,顺从命运;他践行的,是心中所愿,他顺从的,是感情所向。
  但若说对克莱曼汀别无所求也不正确。马尔福替她提了提被子,手顺势盖上她的小腹。华尔特如果当年再对祖先昆汀了解得多一些,那刚才就应该能听出,能让马尔福们置于一己情爱之上的,只能是对家族的责任,对继承人的考量。既然原初血统传到他这一代,已变得稀少而驳杂,能带来优化的人近在眼前,他不有所谋划才不正常。不过就他眼下的首要目的看来,这本是水到渠成的事,他不必和克莱曼汀言明,不必为此产生心理负担。
  目光重回克莱曼汀的脸上,她眼角的一点反光,让他诧异地怔住了。克莱曼汀什么时候流泪了吗?他伸出手,点了点那一星水渍,各种猜测萦绕心头。然而等克莱曼汀忽然睁开眼睛,一双如紫水晶沁水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他只觉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对美的震撼——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泪,这样的注视——他甚至相信,若她开了口,下一刻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殒身不恤地一一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