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1-134 日常
收拢思绪,她只能略微提醒他:“希望您注意一下着装……”
“这在我完全不是问题。倒是你——”马尔福退开几步上下打量她:“一身中灰色法兰绒,和你的发色是同系,这种搭配虽然无可厚非,却显得你太过少年老成。”
他轻轻叹了口气:“克莱曼汀,不得不说,你的审美似乎比我还保守。”
“那……”克莱曼汀尴尬地拽了拽裙裾:“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法兰绒也是我常穿的面料之一,这一点我没意见,只颜色选择上,需要考虑季节。”马尔福托着下颌考虑了片刻,才取出魔杖在她肩上一点:“这样就好多了。”
“我看看。”克莱曼汀走到玄关里的穿衣镜前,发现镜中的自己看上去清爽许多,但马尔福做出的改变,不过是用一个变色咒,把她的一身中灰变成了灰白细格。
“不妨再锦上添花。”马尔福从花瓶中取出一枝粉色玫瑰,将深绿色的花茎变成柔软的缎带,来到克莱曼汀身后,松松束起她的长发:“如何?”
“不能更完美了。”克莱曼汀露出一丝微笑。女性有种快乐十分简单——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她未能免俗,也不以为耻。
“那我们就山下见!”马尔福立在门前的台阶上,对出发的克莱曼汀挥挥手。
“山下见!”克莱曼汀也回头把手摆了摆。
克莱曼汀自己其实并不清楚出山的路线,对山林最熟悉的猫头鹰诺特会为她指引,她只需看看风景,偶尔再注意脚下。若风景不错,就放慢些步伐;若路不好走,就用魔法越过。走到镇上时,太阳还未升太高,她一身山风草香,未出半滴汗。
集市这个钟点正是热闹,像她一样赶来采买的麻瓜不在少数。出售瓜果蔬菜的摊位以市政厅广场为中心扩散,广场一角有一座古旧的国王石雕,拱卫他的其余四人似是宗教圣徒。眼下广场上的人流似乎多于平常,来往尽是眉眼含笑的少女少妇。她毫不费力地注意到人群的焦点,或者说引起这些变化的“罪魁祸首”。
“……我确实在等人,她马上就来了。十分感谢您的厚爱,美丽的年轻女士!”马尔福正彬彬有礼地婉拒一位搭讪的少女,一口德语说得像本国人一样清晰而板正。余光里注意到克莱曼汀到来,他露出一抹称得上耀眼的笑容:“我等到我要等的人了。”
远远地注视着他的克莱曼汀,很能理解那些女性的热情。马尔福脱下了严谨传统的巫师长袍,上身着一件轻洛可可风的长袖衬衫,胸前垂着并不过分繁复的荷叶领,质地也是灰白细格的法兰绒,下身是简单利落的黑色长裤,登一双同色的龙皮平底靴。他把素日披散的浅金长发也绑了起来,左臂里抱着一束报纸包装的粉色玫瑰,整个人俨然一位从油画中走下来的风流贵公子。
女性的关注点总是很直观而细微。发现两人衬衫和长裙的质地纹路一致,刻意路过的人立即猜到了他们的关系。有时气质彰显身份,从而隔离麻烦,明眼便知他们才是出身相当,也就没有谁再不知好歹地来死缠烂打,反而纷纷把兴趣延伸到克莱曼汀身上。
克莱曼汀顶着半条街的注视,沿着人群自发让开的小路,镇定地走到马尔福跟前,镇定地用德语和他招呼:“抱歉,让您久等了……”
“不久。”马尔福进一步拉近彼此距离,动作自然地为她整理衣领,借机继续用德语对她说:“不用德语交流一次,我都不知道你一直对我用敬称。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见外?”
“英语里‘你’和‘您’不都一样……”克莱曼汀辩解道。
“和语言无关,重要的是你心里的想法。”马尔福看进她的眼睛里:“‘您’的称谓带着距离感,我从来不希望,你每次看到我,总要顾虑我的年龄,我的家世,我的地位。我希望在你面前,我首先是‘卢修斯’。”
“好,好吧,我改。”克莱曼汀深吸一口气:“卢修斯,你总能说服我。”
马尔福微微弯了弯嘴角:“走吧,去办你的正事。”
“等等——”克莱曼汀指了指他的左侧臂弯:“您,嗯,你买花做什么?”
“方才有些盛情难却,就买一束回家插瓶。”马尔福把花束递给她:“路上不如你来拿?鲜花美人才相配。”
“好啊,乐意之至!”克莱曼汀接过来,微笑着闻了闻,也托在左臂间。她对她最喜欢的花可没什么抵抗力。
他们走走瞧瞧,先停在一处蔬菜摊前。克莱曼汀看他们卖的青菜卖相颇佳,便请摊主捡了一把芜青,一棵卷心菜,又添了几颗土豆番茄。马尔福看得不解:“你这是买几人几顿的量?”
“嗯……我自己,一天的。”克莱曼汀压低声音解释:“麻瓜种的粮食和食材,您、你大概吃不惯,我让艾米帮你另作准备。”
“不用那么麻烦。”马尔福拿起一颗红彤彤的番茄闻了闻:“这个小镇集市上卖的这些食材,应该都是菜农们自产自销,种植和采摘的手段都比较原始,没有化肥和农药的气味,也未接触大型钢铁机械。用麻瓜的话讲,叫‘有机’。我们巫师排斥的,只是麻瓜肆意干涉自然生长过程、用科技手段改造过的食物。只要没有这些‘污染’,是麻瓜还是地精种出来的,吃到嘴里都差不多。”
他把手中的番茄放进她选好的那一堆里:“我猜,你会下山亲自买食物,该是受家中长辈影响,而他们也正是都明白这一点,才偶尔来享受下购物的乐趣。”
“听起来……又像是我对英国巫师抱有误解了。”
“倒也无碍。或者说,该让人羡慕,因为这证明了,在你的成长中,你双亲健在,家庭完整,长幼和睦。你可以直接从实践层面,记住常识,养成习惯,不用计较那些习以为常的事情背后掩藏着怎样枯燥乏味的道理。”
“卢修斯……”克莱曼汀忽然感觉自己说错话了。用幸福的无知暗讽无奈的博学——这可不是她的本意。
“没事,是我忽然有感而发而已。”马尔福挥挥手表示不用在意,拿起一朵圆蘑菇送到她面前:“再添点菇类吧,或烤或炖都不错。”
“好。”克莱曼汀很有主人自觉性地用圆蘑菇、平菇、鸡油菇和杏鲍菇将篮子装了个半满。
“倒不用……这么夸张。”马尔福不由失笑:“虽然我的提议,基于我的喜好,但也不至于想吃全菇宴。”
“咳,没有夸张,菇类我也喜欢。”克莱曼汀掩饰地侧开脸,把篮子递给摊主过磅。
等摊主把篮子还回来时,马尔福先她一步伸手接住:“有我同行,怎么能让你担苦力?”他看了眼她抱着未松手的玫瑰:“你有鲜花就够了。”
“那就谢谢了。”有一就有二,由马尔福代拿过一次行李的克莱曼汀这次连客套都省了。不过不等她摸出钱包付款,马尔福已经用另一只手夹着一张纸币递过去,并慷慨地表示“不用找了”。
见克莱曼汀愣住,他求证一般问道:“德国麻瓜现在还用马克对吧?我记得,欧洲这边好像想统一货币,还提出了什么‘维尔纳计划’,不过还怎么落实就搁浅了。”
“你没有错。只是……”克莱曼汀再次压低声音:“小费给得太多。一般化零为整就够了。”
“作为一位向你献殷勤的男士,外人不会见怪的。”马尔福不以为然地答道。
克莱曼汀愕然,抬头一看,对面挺着啤酒肚的中年大叔摊主果然一脸善意地微笑。
买完蔬菜,然后是鸡蛋、肉肠和香料。此时的马尔福,一边手提着篮子,一边夹抱着纸袋,克莱曼汀觉得很有趣,忍了半晌还是别开脸,捂着嘴偷笑了一阵,再回头便见他一脸宽容地等着她笑完。她勉强说了一句抱歉,连忙把话题远远带开:“再买点樱桃就齐了。现在樱桃正当季,你一定要尝一尝!”
“德国的樱桃,应该说慕名已久,我确实不该错过。”马尔福欣然赞同。
“那就多买一点,生吃一部分,再腌一部分,放一个晚上,明天捞出来做蛋糕用!”
“想好你的生日蛋糕做什么口味了?”
“嗯!就做樱桃夹心的巧克力蛋糕。”
遥遥比较了一番,克莱曼汀选了其中樱桃最鲜灵的一处摊位。她不经意地扫过摊主的红脸和秃顶,觉得对方有些眼熟,结果她却先被认出来。摊主热情地同她打招呼:“上午好啊,年轻女士!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我们过年的时候在酒吧见过!”
“哦,是您!瞧我,记性还不如您好!”克莱曼汀立即露出礼貌的笑脸:“您家今年樱桃结的真好!请帮我称两磅黑珍珠。嗯……红灯也来半磅。”
“好嘞!”摊主麻利地撑开纸袋直接上手抓,同时解释道:“我卖樱桃,不爱用小铲子掺,把果肉捣烂了多可惜!我就直接用手,把指甲剪秃了,保证这樱桃个个囫囵!”
克莱曼汀笑着表示认同,并言明不介意装在一起。摊主称好后,往里面又添了两串醋栗:“这是自家花园里结的,你拿回去,制果酱还是红果羹都使得。”
“太谢谢您了!”克莱曼汀也体会到了马尔福说过的“盛情难却”。
摊主报了价钱,马尔福默契地递了钱过去,摊主才像刚注意到他似的,一脸好奇地问:“这位是?”
“我的朋友。”克莱曼汀如是说道,说完才想起来,德语里“朋友”一词靠词尾分辨男女,却没有附加前缀用来区分一般朋友和交往对象。想不造成误会,强调和其人只是普通关系,就该说“这是一位我的朋友”,用不定冠词隐喻不唯一性。她如今英语说得多了,德语思维已退居其次。
果然便见摊主恍然大悟地点头:“哦,你的男朋友!又交了一个新的?这回是哪国人?法国人?”
“不,我是英国人,来自英格兰威尔特郡。”马尔福主动开口解释:“但您真是有双慧眼,我确实有法国血统。约一千年前,我的祖先随征服者威廉一世的诺曼舰队登陆英格兰岛,在诺曼王朝建立之后,又留下接受分封安家落户,从此繁衍生息代代相传。”
“哇哦,我知道那段历史!您原来是位贵族!”摊主惊叹不已,嘴唇激动得直发颤,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转向克莱曼汀:“你们年轻女士交男朋友的眼光总是越来越好!这一位出身高贵,外表俊美,德语也说得这么好!比之前那个更配你了!”
“承蒙褒奖,不胜荣幸。”马尔福微微颔首:“我的女朋友总值得最好的!”
旁听他们对话的克莱曼汀有些目瞪口呆。她不过就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当面纠正口误,另两个人怎么就将错就错地交谈起来了?
只听那摊主又问:“之前我问她的前男友,结婚后愿不愿意住德国,那小伙子德语还没学好,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不懂也不愿。我要这么问您,您会怎么回答?”
“她去哪里,我去哪里;她住哪里,我住哪里。”马尔福温柔地注视着克莱曼汀:“她喜欢哪里,哪里就会有我们的房子,我们的家。她想在某地住一天,那次日我们就另有去处;她想在某地住一辈子,其他房子就可以留用度假。只要她喜欢,我绝不说不。”
“好男人!有魄力!”摊主双掌一击,又劝克莱曼汀:“女士啊,这种男朋友可要珍惜啊!”
“谢谢您的建议!”克莱曼汀忍住脸热,赶紧出言打断他们,找个理由尽快离开——若让他们继续下去,谁知道话题又会歪到哪儿:“不过,这都快中午了,午饭准备需要时间,我们不得不告辞了。再者,也不能太打扰您做生意。您这樱桃若能早早卖完,就可以回家休息放松了。”
摊主马上谦让了几句,不过也没再刻意留客。见两人相携走远后,他走到自家摊位后面,从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身旁拿起一瓶水喝了几口,接着兴致勃勃地对他的妻子说:“亲爱的,还记不记得几个月前,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年轻女士?就是我猜测可能出身不凡,来我们这儿度假的那个!我今天又见着她了,但她身边的男朋友换人了,不是之前那个黑头发的。这回,嘿,是位真正的贵族!人家自己都承认了。”
“你够了!这哪儿还有贵族!”妇女立即反驳:“贵族头衔都已经取消了好几十年了,现在也就是个姓氏。”
“那是在我们国家。我刚刚见的那一位,是打英格兰来的,祖上封号源自战功。英国现在有女王有王室,那有公爵侯爵很正常,只要他们继续给女王交税金。”
“好吧,你可算心满意足了?见到活生生的贵族了?”
“嘿嘿,就是可惜,不能打听他的具体头衔。威廉一世出身不高,称号给的不够慷慨,当时他手下的骑士受封的都是中等的男爵。还好啊,成了贵族,有了封地,只要有野心有手段,想升爵也不是难事。哪怕单看刚刚那位出色的长相,想必他一族就很讨国王的欢心。哦,金发绅士!蓝血贵族!”
“你这些话,没当着人家的面说吧?”妇女警惕地看了自家丈夫一眼:“你对贵族制度感兴趣,平时自己看点历史书就够了,可别拿到人前丢人现眼啊!”
“哪里会丢人!”摊主不悦地回瞪:“得啦,我心里有数!我们做生意的,怎么会乱说话!我也就比平时热情了那么点,多撮合了人家那一对儿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