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1-72 忽略

  然而魔法界人丁不旺,不仅因为女性怀孕概率很低,也在于养胎条件十分苛刻。每一个降世的巫师,都要接受父母双方的魔力滋养;假使一方是麻瓜,双亲交融的气息也勉强足够;而对于单身母亲,孩子的到来不被生父认可和期待,那么生育的代价就是变成哑炮。可在阿兹卡班那样残酷的环境中待了一个月的克莱曼汀,连这个代价也付不起,如果缺少父方的协助,她流产的可能高达八成,甚至母体也有生命危险。
  克莱曼汀在明白真相时就遇上了难题。邓布利多联系不上西弗勒斯,护士又反复催促她尽快决定,她自己甚至都能感觉到胎儿的虚弱。自古以来为母则强,但有时是义气之勇。她趁护士换班偷跑出院,当掉身上的首饰换钱,借助麻瓜的交通工具赶到科克沃斯,亲自去敲孩子生父家的大门,然而半日徒劳没有得来丝毫回应,死寂的房屋无声嘲笑她的鲁莽。她的无助中绝望,在绝望中失控,魔法暴动帮她召来了魔法部逆转偶发事件小组的职员,及时把她送去了圣芒戈救治,但也让她在昏迷中无从选择,被迫失去了那个只在她的肚里停留了三个月的孩子。
  收到消息的邓布利多抽空赶至,除了深表遗憾再难有其他作为,哪怕他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白魔法师,也不可能让她的孩子失而复得。过了几天他又来了一次,恰逢克莱曼汀在医院的庭院里试验她的魔力到底被折损到什么程度。他看到她念出守护神咒才走出来,在她请教守护神为何会改变时,一脸同情与怅惘地告诉她,西弗勒斯的也发生了改变。他的守护神因为伊万斯的牺牲变成雌鹿,她的守护神因为愧对孩子生父也变成雌鹿。联系这三个人中的两份感情,不仅都是单向,而且分出先后,以致都向着同一种形态靠拢。
  只是听到真相的克莱曼汀,却再也放不出一丝银雾,更遑论成型的守护神。她是把孩子夭折的罪责都归到自己身上,没有怨恨作为生父的西弗勒斯缺席,但这并不意味着在她知晓他心有所属后,还能再一次从容见证这份感情究竟多深,更遑论进而联想到,他为着他心上人的噩耗不知所踪,彻底耽误了自己亲生骨肉的孕养。
  于是,她擦干了眼泪,带着惨淡的笑,向邓布利多请求消除掉所有她爱着西弗勒斯的记忆,让她无牵无挂无爱无恨地离开英国离开魔法界。起初邓布利多没有同意,他不认为在黑魔王没有确切死亡前,她能够得到彻底的身心自由,她便告诉他,能没有烦恼和悲伤地偷安一日也足够了。当然在邓布利多终于松口后,她还是留下了一份记忆备份,毕竟她做出这个决定时,她还在爱着西弗勒斯。
  失了忆出了院的克莱曼汀,拿着邓布利多私下提供的出境证件,还有一个署名“奎尔”的人的捐助,以曾经的情人和同居者的身份到蜘蛛尾巷辞行。这一次大门开了,可他们的对话并不愉快,西弗勒斯还是知道了她怀孕过的事,当面说她不如为儿子献身的伊万斯,显然他获得的信息并不够全面,极可能当她为了保命故意流产。连自己怀孕都忘记的克莱曼汀无从反驳,就这样被他冷漠地关在了门外。两人从此一别十多年未曾再见,连重逢后也找不回之前的和睦。
  命运这个东西,从来不按照人的希望发展,预言尽管窥测到冰山一角,却也让它变得更加深奥复杂,而所谓的计划更是意外的温床。她备份的记忆因为邓布利多提前陨落失去了作用,于是战后出庭作证只能承认和吐露她记得的事实。邓布利多没有给西弗勒斯留下退路,西弗勒斯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他在战前最后一年的求助和多言,也被他从她这儿亲手抹杀消除。他们都明白,在得知伊万斯以命换命救下的儿子注定难逃一死,在醒悟所有的保护和指引只为让他最后自愿送死,再一次经受心理上灭顶之灾的西弗勒斯不再需要退路。他在走上退路之前,已经跟着死神离开。
  爱情不完全等同于记忆,所以当记忆丢失,爱情只会暂时陷入沉睡,而在感情上处于昏聩迷蒙状态的人,总会做出一些看似毫无根据的冲动选择,就比如克莱曼汀获悉西弗勒斯死讯后在手腕上划下的那一刀。失去记忆的她还以为,那是心理困境连累了未来的人生;找回记忆的她却明白,她的决定说是失爱殉情也不为过。当然这两样理解都没错,加在一起成就了必然性。于是直到现在,几经辗转波折,死因可算完全真相大白了,尽管这辈子可以说是占尽天时地理人和从而早早圆满的克莱曼汀,宁愿永远也不要想起和上辈子西弗勒斯乃至那个孩子有关的种种。如果她现在放出一只雌鹿的守护神,那么她爱着的西弗勒斯,不可能是此时身边的人。
  次日一早,西弗勒斯一醒来,伸手往身边一摸,却发现那片床铺早就空了。他诧异地立即跳下床,发现克莱曼汀不在他的卧室,连鞋也顾不上穿地奔出门,推开隔壁的客房一看,才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
  克莱曼汀正坐在窗前发呆,右手里的魔杖尖正对自己,一张素净的脸在晨光中有些苍白。西弗勒斯走过去,按住她拿魔杖的手:“怎么起来这么早?这要用什么咒语?”
  “……没什么。”把魔杖随意地垂下,克莱曼汀顿了顿,才补充了一个说法:“我刚刚洗澡的时候,发现我的眼睛肿了,就在考虑要不要赶在你醒来前,给自己加几条美容咒遮一遮丑。现在你既然已经看到了,那索性这样吧,我也不麻烦了。”
  “眼睛肿了?”西弗勒斯在她身边蹲下,用指尖碰了碰她的眼皮:“确实肿了,眼睛一圈都在泛红,眼球里还有几根血丝。你昨晚是……没睡好,还是哭了?”
  “你说呢?”克莱曼汀意有所指地反问,或者说刻意为之地误导。
  “我……”仿佛总算回忆起了什么,西弗勒斯瞬间涨红了脸。他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还不好好休息……”
  “睡不着了。”克莱曼汀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先别管我了,好好顾自己吧,我这屋的窗帘可没拉上,你还想让谁来看你裸/奔?邻家的老婆婆?”
  “啊!”西弗勒斯立即捂上两腿间,低着头垂着眼仓皇地逃走。
  在他离开后,克莱曼汀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她重新把魔杖立起,对着自己念出咒语,不过不是之前犹豫了好久的遗忘咒,而是在德姆斯特朗学到的忽略咒。她不想再把那些记忆忘掉一次,选择束之高阁的悬置也许不错。
  对于西弗勒斯,她思考了一整夜的结果是,两辈子的同一人可以分开看,新的一生也能有一段新的恋情。既然两者本质上是一样的,那么这辈子的她爱上这辈子的西弗勒斯也会顺理成章。他们间的联系确实促使她接近他,但就好比女生喜欢上一个和初恋男友长得很像的男生,这并不代表她在寻找替身弥补感情空缺。相像只是牵动注意力的引子,和出众的外表异曲同工,爱上却能找到更充分的理由。人性是复杂的,包含很多可能。任何人都有可爱之处,只要先在意了,去留心观察了,就总能发现对方的闪光点。
  收起魔杖,她起身去找西弗勒斯,却看见他正坐在床边,扳着自己的脚底板直看:“怎么了?”她挨着他坐下。
  “脚底有点疼,好像有木刺扎进去了。”西弗勒斯活动了一下搭在膝盖上的小腿:“可是我找不到它扎哪儿去了。”
  “让我瞧瞧。”克莱曼汀毫不嫌弃地凑过去看,眼尖地发现了一道足纹里的红点:“我发现了,你先别动。”
  “你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来就好了。”西弗勒斯婉言拒绝:“你总是那么爱干净,就别碰我的臭脚了。”
  “这时候还计较这个做什么?”克莱曼汀一手抓住他的脚踝,一手用拇指食指的指甲一捏,拔/出来了一根极细的木刺。
  “快去洗手!”西弗勒斯拉着她就想往卫生间奔。
  “不急,不急!”克莱曼汀拉着他重新坐下:“倒是你,明知道木地板老旧,到处都是裂缝和木刺,你还赤着脚下地走什么。”
  “我那不是……”西弗勒斯吞吞吐吐地交代:“……不是一睁眼,没看见你人,就急着找你,我还以为你……”
  “我还能跑了不成!”克莱曼汀把拖鞋勾到他面前:“再说了,穿鞋这会儿工夫,也不够我跑多远。你脚底既然疼过了,就应该长长记性了。”
  “克莱曼汀……”
  “嗯?”
  “忽然感觉你好像我妈……”
  “西弗勒斯·斯内普!”
  “啊,别误会,我不是说我妈现在的样子,我想说在我四岁之前,你刚刚的语气就跟她特别像!”
  “像你几岁时都不行!”克莱曼汀瞪了他一眼:“下次再敢说女友像妈,我就把你打成乖儿子!”
  西弗勒斯立马踩着拖鞋跳了起来:“我去洗漱了!”
  留在原地的克莱曼汀,捻了捻指尖沾上的灰尘,嘴角再次慢慢勾起。看吧,就算两辈子西弗勒斯不尽相同,她如今眼前的这一个,一样值得她芳心跳动。他会顾及她的习惯,会为她紧张为她担心,更能让她自己在他面前轻松地调侃说笑。那个曾让他爱过也怨过的西弗勒斯,就随着她上辈子的终结一起尘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