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一波又起

  年关将近,人间本该是一派张灯结彩、喜乐安康的情景,可不死的神话被终结,濒临死亡的恐惧一日一日迫近,人心惶惶,民不安枕,哪还有心思过节,街上除了来回巡逻的卫兵,没有半个人影。
  义庄的棺材越堆越多,有专门负责的人半夜推着灵车一批一批送来,浮黎设了结界,来人推不开门,实在没办法,也就干脆一股脑的全部丢在门口,好在不是夏天,不然散发出的恶臭指不定能把卞南熏死。
  江岄去了一趟之后,发现连个落脚的空隙都没有了,便自作主张让一行人全部住进了玄光的神殿,反正他人不在,就算他在,也拦不住江岄。
  于是乎,就在凤栖梧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大刺刺的踏过满是废墟泥泞不堪的皇宫,直直的走进了神光熠熠的宫殿里,这下别说是人皇了,估计六界所有人都知道,一贯嚣张的玄光上神,不顾人神两族的情面,明目张胆的把自家的神殿修在别人家的后院里。
  而后他还不知收敛,将人族皇宫炸了个稀巴烂,是的,江岄和浮黎直接将锅甩给了玄光一个人。
  一时之间,玄光上神在六界的风评差极,许多昔日的情人相好都因此宣布与他决裂,不再往来。
  而即便如此玄光依然没有出现。
  人族的卫兵已将神殿围的水泄不通,却对结界无能为力,只能日日守在门口。凤栖梧
  一连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江岄是吃了睡睡了吃,过得极其潇洒自在,没心没肺,仿佛一点那日爆发的阴影都没留下。也不知浮黎是从何处弄来这么些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着实让他饱了口福。
  好在他如今神身不在,不然沾染了这么多人间烟火,对修为无益不说,反而会使神志昏蒙。
  卞南彻底好了之后,江岄便亲手将那把鱼际扇奉还给他,卞南接过的时候面上神色有些异样,但江岄并没有发现,浮黎站在一旁神色淡淡的看着,卞南回神之后察觉到帝君冰冷的目光,手猛地一抖将扇子收好只匆匆道了声多谢便又回去照顾华胥了。
  江岄这几日非常想念在绝迹的日子,已离开有些时日了,想必漫山遍野的夕颜花必定开的更盛,方圆十里,不谢不败,绕过北坡的断崖再拐上七八个弯,穿过一片密林,爬行一段崎岖的山路,便到了江岄的小茅屋,从那里往外眺望而去,满眼山河永慕、岁月静好。
  江岄虽是个神,却是在邀月长大的,同人族一样,他很喜欢过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声不断,大街上满是手拎肩抗的人,每个人的头上都戴着夕颜花编成的花环,比肩接踵,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到了除夕的那天,江岄会换上一件火红的锦袍,上面绣满夕颜花的图腾,江岄以前总觉得那衣裳太花哨,他穿着跟嫁衣似的,满心无奈,就连守约的剑穗也会换成红色的,而后在众人朝拜下,他一步一步淌过凶险的琴川,站到最后一根弦上,对着万里朝霞虔诚的念诵誓词,为邀月祈福。
  岁月提醒着人们,又过去了一年,可是时间的存在对于神族来说微乎其微,江岄一直以为,那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
  可冬去春来,年复一年,他再次回想曾经,心里空空的,他还记得邀月北城口有个白眉须发独爱饮酒的老人,他每次从浮黎那抢了东西回来,总会从酒仙那顺上一壶好酒,偷偷挂到老人窗前,看他乐个半天。
  如今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位老人的脸了,模糊一片,想来也对,就连日日缠在他身边的乌云珠,再见时他都认不出。
  也许,抽离情丝之后,对他的记忆也有些影响吧。好在他没忘了浮黎,浮黎也一直陪在他身边。
  绝迹也是有新年的,只是他一个人,戴着夕颜花的花冠,走过崎岖的山路,穿过密林,拐上七八个弯,小心地绕过断臂悬崖,走在山,隔着界壁,远远地看着依旧奔流不息的琴川,哦,已经不能叫琴川了,如今该叫渭水了,他就这样站着,等到夜色深沉,满天星斗再次降临于绝迹,他缓缓转身,一席残破不堪的白衣,原路返回。
  想到这些,江岄心情好了几分,躺在院子的长榻上晒着太阳,他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然而,他这悠闲愉悦的时光不会一直继续下去了。
  一道百米长的剑光嚣张的划过天空,在神殿上空盘旋着,在一旁处理公文的浮黎缓缓抬起头来,冰冷的目光平静的盯着那道剑光,眼睛眯起骇人的神色。
  江岄也察觉到了强大而异样的灵气波动,心里不断估算着来人的实力。
  半响他掀开被子起身,扶着桌案坐到浮黎旁边,不问自取的端起一杯茶微微仰头一饮而尽,清香四溢,神明顿开,而后他放下茶杯,单手支着额懒懒的看着浮黎道:“上古神器是有哪一件不在你手上吗?”
  这强大的灵光能在天地间造成宏光,染出朦胧的青色光晕,将浮黎设下的结界一点点反弹回去,收为自身的攻击,六界之中恐怕只有上古神器才能做到。
  浮黎将视线从天空移开,低垂着眼帘,薄唇抿了一口清茶,回道:“伏羲琴。”
  江岄闻言眉间一拧,伏羲琴并非攻击力很强的杀器,而是上古神女之魂以瑰玉凝练再加天蚕丝制成的古琴,通体粉白,色泽柔和,气琴音能使人心感到安宁平和,净化被魔气沾染的心灵,也能使人精神崩溃,神识割裂而死。
  但伏羲琴的神话仅存在于仙魔彼此敌立时,等到六界归一,两族建立起世代和平之后,伏羲琴便自动封合了,等它再次出世之时,那便意味着另一场腥风血雨。
  头顶这灵气也分明来源于剑道,应该不会是伏羲琴所致,但若其他神器都在浮黎手上,便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江岄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又问道:“那伏羲琴封琴之后,放置在何处?”
  浮黎抬眸瞥了江岄一眼,淡淡道:“在你身上。”
  江岄支着额头的动作一僵,不可思议道:“在我身上?!”
  “嗯。”?再次确认后,江岄愣住了,仔细地在身上摸了摸,所有的物件都扒出来查了一遍,实在搞不清,便疑惑的道:“哪里?”
  浮黎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从江岄腰间取下了守约,将剑柄上的金色琴弦取了下来,轻轻放到江岄手中:“这里。”
  金色的灵光从江岄掌心层层堆起翻起灵焰,气势上竟隐隐压过了头顶的剑光,却并无任何攻击性。
  江岄神色一紧:“这是伏羲琴,怎么可能?!”
  浮黎道:“我探查过,不会错,只是还在封合,并非显出完整形态。”
  江岄心道,可是这是他以情为祭换来的杀器啊,怎么可能是伏羲琴,而且他得到这琴弦时,浮黎还未登临帝君,没有平定神魔战乱,伏羲琴也尚未封合。
  他喃喃自语道:“应该不会啊……”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昆仑镜中见到的那位天神,猛然全身发冷,眉头紧蹙,直到浮黎将他面前的白玉茶杯又添上,热气扑到面上,他才缓过来。
  突然——
  “瑶光,妄用神力祸乱人族,降下天罚。”
  一声平淡到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从不知何处响起,似一桶冰水直泼到江岄头顶。???江岄呆住了,一片空白的问浮黎:“这又是什么?还有这种天规?而且,如今神族掌罚的不是玄光吗?这声音是谁……”
  为何和他,如此相似?
  难道有人故意模仿他的声音?可是没听说六界中有如此善口技者,连他都能骗过。
  话音刚落,那道剑光竟已破开结界,从云中降下,朝着江岄脑袋狠狠劈了过来。
  浮黎目光一凛,承影脱硝而出,他一手握剑,另一手食指拇指一并,在剑身划下几道带血的剑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多想便直直的迎了上去。
  电闪雷鸣之后,磅礴的灵光如巨浪一般,翻出十几丈高,席卷着神殿四处。
  卞南闻讯匆忙赶来,满脸大惊失色,总是淡若琉璃的眸子微微涣散,身形有些僵硬。
  江岄打了个哈欠,抬手将撕裂的结界补上,将金色琴弦收回腰间,将一旁呆站着的卞南护住之后,举起星辉四溢的守约剑便足尖一点,一个飞跃,卷入了战斗。
  而当剑尖靠近那道奇怪的剑光之后,那道剑光竟瞬间融化了,是的,像冰化成水一样,瞬间融化向四周散去,消失不见,而江岄神魂一震,瞬间陷入了昏迷。
  如一片枯败的落叶一般,从空中落了下去,被浮黎稳稳地接住。
  卞南这才缓过身来,步履微乱的朝着江岄浮黎走去,眼中一片迷茫空洞,仿佛经历了什么超乎他认知的事。
  在没有信仰的时代,人族不过蝼蚁,神魔妖灵欺之辱之杀之奴之,而有一天神,以神身撑开天地,从此神族不能随意插手人族,再以神魂祭奠东皇钟,设下天罚,从此六界无人再能肆意欺侮,人族的尊严得以保留。
  而后凤栖梧身负君王正气横空出世,征战四海八荒,人族达到鼎盛,终于在六界强者中站的一席之地。
  如此种种,皆起因于一人——创世神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