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救下卞南

  尾犺停下了敲击指尖的动作:“你求我?就为了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你居然跪下来求我?”
  他面上阴沉至极,眼中卷起风暴,犹如雷电之将作,手用力握成拳,指节咯吱作响,似乎想扭断面前那人的脖子。
  卞南拖着断腿艰难地爬到尾犺的身旁,伸出枯骨般的手颤抖着抓住他的衣摆,他仰起苍白的脸,空洞的瞳孔一片灰暗,形销骨立,脏乱的头发贴在脸颊上。
  “求求你……放了他……”
  “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求你……”
  尾犺冰冷的眼神盯着伏在脚边不停哀求的卞南身上,手指张开又开始在桌上敲击起来,频率极快,似乎他的忍耐也跟着动作爬到极限了。
  他脸上陡然铁青,猛地拍案而起,一脚将卞南踹开,他胸口剧烈起伏,莫名的愤怒、仇恨、嫉妒顺着经脉流入骨血噬咬着他的心脏,将他折磨的死去活来。
  说不出的滋味,好像蛇胆在胃中翻腾,他受不了,想把这种苦吐掉,但是一到嘴边,就会变成了恶毒的箭雨,插到卞南身上。
  看着卞南惨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尾犺觉得痛快的许多,胸中郁结的恶气都散去几分。
  李耀已经不忍再看,低着头隐在角落里。
  卞南疼的几乎要晕过去,可是他咬牙深吸了一口气,硬是用手撑起了身体再次爬到尾犺身旁跪下,他两条断腿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迹,将尾犺的瞳孔映得更红,泛出鬼魅。
  江岄闻及空气中愈发浓郁的血腥味,再也等不下去,他念动咒语瞬间从浮黎的禁锢中脱身闪到地面,掌心滚起灵焰猛地朝尾犺砸去。
  而后他伸手将卞南整个抱起,单手护在怀里,右手从腰间拔出守约,如蛟龙一般腾跃而起,凌厉的剑气如激射的虹芒齐齐逼去。
  尾犺避不及时,右臂被砍出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血肉外翻。
  江岄眼前一片漆黑,他手持长剑抱着奄奄一息的卞南,下颌微微收起,面上一片冷凝。
  尾犺瞥了一眼鲜血直冒的伤口,竟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不错不错,真不愧是清水神君,都落魄成这幅模样了,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一个个不怕死的送上门来。”
  江岄沉声道:“呵,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杀我。”
  尾犺收起了笑意,似浮光掠影般,遁身化为无形。
  卞南靠在江岄肩上,虚弱地提醒道:“当心……他要幻化……”
  江岄手腕一转,数道剑光在周身环绕:“无妨,我本来就是个瞎子,他不隐身我也看不见。”
  卞南闻言合上了眼,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
  杀气越迫越近,守约金色的剑芒拖着尾焰坠落而下,光幕斩灭了尾犺一次又一次凶猛的进攻。
  几道蓝色的剑芒夺势击来,打断了两人的针锋相对。
  浮黎翩然落下,握着承影挡在江岄身上,神色说不上来的冰冷淡漠。
  即使他背对着,江岄也能发觉那股异常汹涌的怒意,他心道这下糟了,浮黎是真的生气了,可是他刚刚要是不下来救人,再给尾犺踹上一脚,卞南就真的没命了。
  尾犺看着面前一身白衣、清高傲岸的浮黎,面色变得极为阴沉。
  “哟,这位不是神族的帝君浮黎上神吗?”
  浮黎一语不发的立着,手中的承影寒芒四溢。
  见浮黎久久不动,尾犺嘴角的讽意压了下去,眉心寸寸皱紧:“怎么,帝君这是记性不好忘了卞南百年前就脱了神籍,还是闲的发慌,要来趟我这浑水了?”
  江岄摇了摇头,笑道:“何必自掘坟墓,少说一句,能多活好几年。”
  果然不过眨眼一瞬,承影森寒的剑锋已抵到尾犺颈间。
  江岄对站在一边目瞪口呆的李耀摆了摆手道:“我们跟你家尊主有些小事急着解决,你先出去待着吧。”
  李耀僵硬的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瞥了一眼尾犺,而后两步推门离去。
  江岄将已经失去意识的卞南小心地放平,脱了外衣盖在他身上,而后走到浮黎身侧,对着尾犺咧开了贝齿。
  “华胥在哪?”他面上是一贯温和的笑容,无神的眼底却满是霜雪之色。
  尾犺一言不发的盯着两人,而后垂下了眼睫,他扯开唇形,似乎想笑,却无法弯出弧度。
  江岄等了一会,挑了挑额前飘散的须发,再次问道:“华胥在哪?”
  浮黎应声剑尖迎去分毫,鲜血立时流出,尾犺龇了龇牙,求饶道:“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微带稚气的脸上似有慌张之意。
  他嘴上不停地软糯求饶,手却掩在了身后五指灵活地转腾着。
  江岄耳边闪过一声兵器开合的声响,一把将身前的浮黎拉开,一个错身,躲过了攻击。
  尾犺的脖子几乎被承影割去一半,他捂着血淋淋的伤口,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将半歪的头颅扶正,朝着江岄浮黎露出了两排森森的白牙。
  随即又猛地一跃而起,甩出一样兵器,霎时遁地逃走。
  江岄已经无话可说,他还以为尾犺是要再战,没想到居然直接跑了。
  他对浮黎摇了摇头道:“这人也就能欺负失去神力的卞南,遇到浮黎你这样的就怕了。”
  “哎,想当初我被神族围攻的时候,惨成那样也没临阵脱逃过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浮黎收起承影,暮色相合,他缓缓转过身,眼中似盛了凌冽的寒风,将他本就清冷的面容显得更加淡漠。
  他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盖着月色长衫的卞南,薄唇抿成一条线。
  而后他神色瞬时恢复了自然,将手中之物递给江岄。
  江岄接过来,一摸,喃喃道:“鱼际扇?”
  等等?他怎么会知道?江岄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而后头像被雷劈了一样,剧烈的疼痛起来,他眉间紧锁伸手敲了两下额头。
  脑中又一片空白,仿佛刚刚那些画面都是错觉,江岄呆愣了片刻,茫然地摸了摸下颌。
  他对扶着自己的浮黎疑惑道:“尾犺甩过来的就是这把扇子?他不是妖吗?怎么能用神器?”
  浮黎闻言瞳孔似乎有些震颤,诧异道:“你不记得?”
  江岄心里一凉,他又把什么给忘了?反问道:“我……该记得什么?”
  浮黎顿了片刻,钳住江岄的手松了两分力,没有言语。
  江岄大概知晓自己记忆有损,但是他其实也不太在乎以前的事情,反正邀月都没了,他也死了,上古神族也不再来找麻烦了,那些并不美好的过往根本不值得他去追忆。
  他叹了一口气道:“哎……记不得就记不得,我们赶紧去找华胥,还有这位清水神君卞南,再不救就没气了。”
  说完这句,他托起灵光罩住卞南,从容的传阵将其送去了义庄交给土地。
  “就先委屈你在这死人棺材里躺一晚。”江岄塞了一把灵丹妙药让土地给卞南服下。
  而后又拉着浮黎匆匆赶回,却发现两人不过离开片刻,丞相府外已被九州卫兵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江岄靠在槐树上,无奈的抚了抚额:“这来的也太快了。”
  好在凤栖梧病没有亲自过来,他嘴上是说自己看开了放下了,可是他不能保证真正相见时,他还能保持现在的平和心态。
  他同凤栖梧结怨已久,以他二人的似海深仇,就是拼个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能。
  且不过是泄露了一点灵识,就惹得凤栖梧如此大张旗鼓,显然那人态度也很明确,并不打算了结恩怨。
  他突然狼狈的轻笑了一声:“真不知道我江岄怎么得罪他了,若说不是杀父杀母的血仇,实在不能理解他都把我弄死了把邀月灭了,还不解气,还要如何。”
  浮黎冷声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他的报应还不配由你执行。”
  江岄愣了一下,明显的感觉到浮黎言语中的厌恶,就好像凤栖梧在他那里已经是不能忍受的存在。
  他突然想到,浮黎不是还在气他刚刚冲下去救人的事吧。
  他心中一动,状似无意的碰了碰浮黎的手,引起浮黎的视线后,他示弱道:“既然现在救不了华胥,我们就先回去吧,这寒风飘雪的,我都要冻僵了。”说着他就搓了搓手。
  浮黎一点头,面色平静的带着江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