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死而复生

  当被莎雅用沙子封住的洞口传来抓刨的声音时，洞穴里熟睡的魔女们都被猛然惊醒。
  但是莲娜知道，有人永远不会醒来了，她抱在怀里的女孩，已经没有了体温。
  红炎放出火球，把黑暗的洞穴给照亮了起来。
  魔女们沉默着朝已经没了生气的枫叶看去。
  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也许在生命逝去的最后一刻，她还在憧憬着莲娜向她许诺的，平凡的生活。
  只不过对于注定不凡的魔女们来说，平凡也是一种奢侈。
  “莎雅，把枫叶埋葬了吧。”
  “嗯。”
  应了一声，莎雅轻轻牵住枫叶冰凉的手，周围的细沙开始聚拢过来，渐渐把枫叶覆盖在了一层整齐的沙丘之中。
  又在枫叶的墓地旁待了一会儿，直到外面挖刨沙墙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些麻木的魔女们才回过神来。
  莲娜吩咐起众人收拾起东西，然后手中缓缓聚起魔力。
  随后，魔女们走到用厚重的沙墙封闭的洞口前，发现一只巨大的爪子已经在上面掏出了一个小洞，冷风正从里面吹进来。
  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只猩红的眼睛出现在了小洞的位置，死死盯着仅有一墙之隔的魔女们。
  “受死！”莲娜朝着沙墙放出了积蓄已久的魔力。
  “轰！”
  整个山洞猛得震动了一下，沙墙被风暴瞬间击碎，连带着背后不知名的野兽，全都被掀飞了出去。
  “快走。”
  莲娜知道这样的动静一定会吸引更多的野兽过来，所以带着后面的姐妹们急匆匆地离开了山洞。
  路过刚才被掀飞的那只巨大野兽时，那只野兽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身上正流出漆黑的液体，也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
  魔女们可再没有心思来关心这些，慌张地逃走了。
  只不过当她们走后，从野兽身上流出来的黑色液体开始缓缓汇集成形，最后变成了一个有人脑袋大小的水滴。
  这滴巨大的水滴漂浮到刚才死掉的野兽附近，伸出了类似手臂般的触角，好像是想重新进入这只野兽的身体，不过当它已经快要完全进入的时候，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又全部从野兽身体里退了出来，本来已经开始微微发颤好像是要活过来的野兽也完全没了动静。
  黑色水滴开始沿着山洞朝里漂浮，然后停留在了莲娜一行人昨天休息的地方，开始伸出触角摸索起来，好像是在搜寻什么。
  搜寻了好一会儿，它停留在那层铺就的整整齐齐的沙丘之上，好像确认了目标，然后缓缓下坠，像是水流渗入砂砾一般，完全渗进了沙丘之中，但是从头到尾没有打湿一颗砂砾。
  从枫叶死去的洞穴出来已经过去三天了，魔女们依旧过着每天都躲躲藏藏的日子，想往回走是不行了，因为从她们藏身的大树上朝后看去，漫山遍野，皆是黑漆漆的科索邪兽。
  莲娜不知道这些没了脑袋和半边身体还能行动的怪物有没有侵袭到冰原城，要是真遇到了的话，拉法一定会抱怨她没有回去报告消息吧？
  “你们看！那是什么！？”
  躲在被风雪覆盖的大树上，科罗娜忍不住惊呼出声。
  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风雪中渐渐变得清晰。
  “是魔鬼！”
  魔女们心中都升起同一个念头。
  那是一只长着几十只眼睛的飞天巨龙，长相极为丑陋，浑身没有一个地方是有皮肤的，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被剥了皮的鸭子，看起来实在有些渗人。
  巨大的阴影掠过她们的头顶上空，莲娜连忙施展出魔法停止了飓风，才使得自己藏身的大树没有被袭来的飓风掀翻。
  “这也许是《地狱赞歌》里面才会出现的怪物吧”等到那个巨大的阴影完全消失在山脉中，红炎才忍不住说。
  地狱赞歌是许久之前传下来专门描绘地狱恶鬼恶魔的书，这本书的本意是要向人们阐释地狱是如此可怕，从而让人们不要做坏事。
  不过当教会得势之后，为了彻底剿灭魔女，强行修改了里面的内容，竟然把魔女也加进了《地狱赞歌》里去，所以很多人一看到魔女就吓得不行，有很大程度上是这本书的错误宣传。
  “看来前面的怪物要比后面的野兽更加骇人。”
  莲娜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奥尔山脉里全是如尸鬼一般的邪魔，而通往山脉外的道路上也全是眼睛发红的野兽，她们现在根本无路可走。
  商量了一番，魔女们终于决定往奥尔山脉之外走，因为继续往前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样的怪物，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们更愿意去面对漫山遍野的野兽，而不是死而复生的邪魔。
  不过事情却有些出乎意料。
  也许是野兽都迁徙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几天，除了第一二天野兽极多之外，之后她们竟然没有遇到太多次的野兽追捕，往回走的路程竟然十分顺畅，除了偶尔出现的野兽和行动迟缓的行尸，大批的兽群已经全都朝着山脉里隐去了。
  走在被兽群践踏出来的小路上，一行人的心情都开阔了许多，一直持续在她们之间的悲伤气氛也淡了许多；按照现在行进的速度，只需要半个多月，应该就能走出奥尔山脉了。
  “莲娜姐，你吃这个。”
  入夜，一行人在一颗大树下点起火堆休息，莎雅用她控制沙子的能力用沙子采摘了许多在半空才能摘到的果子。
  “嗯真甜，没想到都已经到了冬天还能吃到那么新鲜的果子。”莲娜把鲜红的果子两口就吃完了，肥美的果汁十分香甜。
  “说来也是奇怪，周围的树林全都被冻掉了叶子，可在我采摘这些果子的那片树林还是枝繁叶茂的，像是新长出来的一样。”莎雅把果子分给众人，自己也开始吃了起来。
  “要是枫叶还在的话，我们就可以吃到更多的果子了。”露西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怀念起枫叶来。
  一说到枫叶，魔女们又开始围着火堆沉默起来。
  她们记得，在野兽没来袭之前，整个魔法团需要多搭几个火堆才能让所有的姐妹坐下，但是随着兽群和邪魔来袭，每次围在火堆周围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到了现在，只一个火堆周围的人也坐不满了。
  莲娜十分清楚她们的感觉，因为她之前也有过魔法团被教会剿灭的经历。
  “赶紧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为了不让她们沉浸在过去了，莲娜叮嘱了一句。
  “嗯。”
  各自答应了一声，女孩们拿出厚重的衣服，蜷缩在树下，挤在一起就地睡了。
  睡到半夜，寒风渐起，女孩们不由地更蜷缩得紧了。
  接连奔波了几日，莲娜也有些坚持不住了，本想着守夜的她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好。
  枫叶被埋葬的场景开始不断在她的梦里重现，之前早已死去的姐妹们也开始在她眼前闪过。
  那是一张张惊恐、不甘、痛苦、怨恨扭曲的脸，这些脸全都悬挂在她梦里黑暗的天空中，她们全都在呼唤着莲娜的名字，好像在抱怨莲娜为什么要抛弃她们。
  莲娜惊恐地后退，但是那些脸却跟着前进，不管她怎么跑，那些可怖的脸总是紧追不放，随后那些脸朝中间聚拢，一张张悲惨的脸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张丑陋狰狞充满裂痕的巨大怪脸。
  莲娜回头看了一眼，巨大可怖的脸压迫地她喘不过气来。
  她跌倒在地上，看着眼前越来越大的狰狞怪脸，也顾不得爬起来，惊恐地蹬着脚后退。
  怪脸终究还是到了，她张开腥臭的大嘴，露出里面带着漆黑粘液的牙齿，然后伸出了带着倒刺的舌头。
  “不要过来！”惊惧的莲娜在梦里大喊了一声。
  但是无济于事，猩红的舌头一把缠住了她的脖子，但是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莲娜颤抖了一下，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想惊叫出声，但是发现自己的脖子竟然真的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她想尝试着说话，但是那根冰凉的细线却死死地勒进她的肉里，让她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甚至喘不出一口气，只能长大嘴巴发出“荷荷”般的怪声。
  感觉喘不过气来的莲娜伸出手胡乱抓了起来，但是下一刻她的双手也被黑暗中怪异的丝线给死死绑在了她身后的树干上，再使不出一丝力气。
  “完了！”
  莲娜能感觉到自己脖子的细线正微微变得温热，她不用猜都知道，那些嵌入她脖子的细线正在汲取她的鲜血。
  “红炎求求你快醒醒”
  趁着意识还未消失，她努力伸出自己的长腿，然后微微蓄力，按照刚才红炎所处的位置，在黑暗中踢了过去。
  “啊！”
  黑暗中传来一身惊叫。
  “中了！”
  莲娜听到惊叫声，知道那就是红炎无疑。
  “好痛”
  红炎惊叫了一声，一边揉着胸口，一边在手中点燃了火球。
  “啊！莲娜姐！”
  看到痛苦的莲娜，红炎立马惊叫起来，连带着被她的叫声惊醒的魔女们也连忙爬了起来。
  “这些可恶的树枝！快走开！”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红炎还是使出火焰去烧缠在莲娜身上的类似藤蔓的东西。
  结果歪打正着，这些东西好像很怕火焰，遇到红炎的火焰，立马从莲娜身上抽了出去。
  没了束缚的莲娜也开始垂下头剧烈的咳嗽起来。
  “天啊！”
  刚刚扶起莲娜，还没来得及问候，红炎就被科罗娜的惊叫声吓了一跳。
  莲娜抬起头，眼中的恐惧更甚。
  之间被红炎火球照亮的范围内，密密麻麻的类似藤蔓的触手已经把她们所处的位置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就像是有一只巨蛇把她们盘在了中间！
  狰狞如虬轧的筋肉般的藤蔓不住地扭曲蠕动着，更多细小如血管般的藤蔓开始从她们的头顶落下来，像是试探般的伸过来。
  “滚开！”
  红炎扩大了手中的火球，驱散了几根刺过来的藤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惊恐，但是为了保命，莎雅还是控制着脚下的沙子开始慢慢汇集，她想要组建一堵能够抵御藤蔓侵袭的沙墙。
  “用火焰烧它们！”莲娜咳嗽了一会儿，终于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喊了出来。
  红炎很听莲娜的话，立马让火球继续变大，开始烧灼周围困住她们的蠕动的藤蔓。
  这一招很有效，藤蔓们像是有知觉一样，被火焰逼近立马朝后退却。
  “不要抛弃我”
  红炎正准备积蓄魔力轰开周围的藤蔓，一个悠扬、怪异，但却又十分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
  “枫叶！”
  众人惊恐地抬头，一张惨白的脸正从头顶上睁大眼睛看着下面。
  枫叶变成了邪魔！
  “枫叶！你不认识我们了吗？”科罗娜仰着头大喊。
  “不要抛弃我”眼睛里已经没有眼珠，完全是黑色一片的枫叶依旧重复着刚才的话。
  “快走！”
  莲娜挣扎着爬了起来，猛地挥手，狂暴的飓风朝着远处包围她们的藤蔓席卷而去。
  “为什么要伤害我”枫叶沿着扭曲蠕动的藤蔓开始移动下来。
  众人这才发现她的身体竟然已经融入进了树干里，所以才能在藤蔓间肆意移动。
  这可是之前魔法团里白发魔女才能做到的事，没想到死而复生的枫叶也能做到了。
  “枫叶，我是科罗娜啊！”科罗娜带着哭腔继续喊道。
  “科罗娜”
  “对！科罗娜，你记起我来了吗？”科罗娜突然欣喜起来，死去多时的枫叶竟然还记得她。
  “科罗娜”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枫叶如梦呓般继续念道。
  “科罗娜，小心点，她已经不是原来的枫叶了！”莲娜一边观察着四周扭曲的藤蔓，一边提醒道。
  “我当然记得”枫叶竟然又多回答了一句。
  “真的吗？太好了！”科罗娜更加欣喜了。
  只不过下一刻她的笑容就凝固了。
  “我当然记得我就是专门来找你们的啊”枫叶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刺耳起来，“你们这些抛弃我的贱人！”
  与此同时她的面容也开始扭曲起来，嘴巴张的老大，脑袋后面还带着血迹如藤蔓般的发丝开始猛然变长，朝着地面上的五人袭来。
  “红炎！烧死她！”莲娜一边释放出飓风，一边朝红炎喊道。
  “不要！”科罗娜按住了红炎的手，眼中尽是哀求，“她是枫叶，她还活着！你们不能杀死她！”
  “科罗娜，她不是枫叶！她是一个被污秽附身的邪魔！”莲娜的飓风阻挡住了大部分丝线，但是还有有漏网的丝线缠住了她的手臂，当她用风刃把丝线切断时，手腕上已经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不！”科罗娜为了不让红炎放出火焰魔法，朝前走了几步，挡在了枫叶的前面。
  “科罗娜！快回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红炎一边驱散袭来的藤蔓一边喊道。
  “科罗娜你对我真好”
  看到挡在自己身前的科罗娜，枫叶竟然停止了袭击，表情也开始恢复正常。
  “枫叶姐姐”科罗娜转过头，面对着只从藤蔓里伸出一半身子的枫叶。
  “科罗娜”
  枫叶渐渐伸出赤裸的手臂，像是要搂抱住科罗娜。
  “别过去”莲娜感觉自己的话语有些无力。
  “枫叶姐姐，回来吧，我们没有抛弃你。”
  科罗娜也伸出手臂，把枫叶拥入了怀里，眼中尽是博爱。
  “谢谢你，科罗娜。”
  用冰冷的身体抱住科罗娜，枫叶的手臂开始逐渐收紧。
  “莎雅！把她拉回来！”莲娜有些着急，她是绝对不相信死而复生的人还会和原来一样。
  “嗯！”
  地面的沙子化成两条粗壮的手臂，朝着科罗娜抓去。
  “那么”枫叶搂住科罗娜，目光朝向远处的三人，嘴角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加入我们吧。”
  莎雅的沙子还未到，枫叶抱住科罗娜的双手已经从她的后背刺了进去。
  “科罗娜！”
  莲娜大吼着卷起狂风，像是要用风撕裂藤蔓。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枫叶狂笑着抱着科罗娜迅速后退，周围的藤蔓也如潮水般退却。
  仅仅一刹那间，枫叶已经带着科罗娜隐没在黑暗中，藤蔓也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了藤蔓的禁锢，剩下地四人像是脱力般呆在了当场。
  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梦一般。
  死去几天的枫叶竟然复活了，而且还跟上来杀死了她们的一个同伴？
  莲娜估计这也许是世上最荒诞的事了。
  无言地待了一会儿，东方逐渐破晓。
  魔法团的同伴，又少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