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性情中人

  李卓然见项抗有推脱之意,忙劝道:“不妨事,到时候让云华和你一起去。”项抗并没有应声,云华看出了他的为难,知道定是项老将军百般叮咛,让项抗不要搅进这场漩涡里面,便替他解围道:“我去也是一样,只是现在我身无一官半职,吏部刑部都说不上话,到时候与清州会面,还要劳烦项兄弟代为上下打点。”项抗忙拍拍胸脯说道:“这个你放心,项某这件事情还是办的成的。”
  云华点点头道:“若是清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到时候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联审,恐怕很快就要定下罪状来。这件事非比寻常,大宋一朝从未有过先例,不知道会如何定罪。若想保住清州周全,便要在御史台监审之后申告冤情,请求复审。复审的案子一般会由官家亲自过目,这样一来,官家便能知晓这件事内含冤情。御史台复审能拖上一阵,到时候就算查不出真相,官家也该气消了,也会改赐他迁谪或罢官,不管哪一个,保住性命便好。”
  李卓然忽然觉得云华的设想里面,少了一些什么,他奋力在飘忽的思绪中,抓住了这一丝疑惑说道:“可如今,史弥远大权在握,此事若是他为主使,定会掐断咱们伸冤的门路,不许御史台复审此案。这御史台若是真能秉公执法,那史弥远不早被彻查一百回了,看来不是迫于史氏淫威,便是与他沆瀣一气,估计是指望不上的。清洲虽是文官,但若是被奸人揪住这件事深究,怕是也难逃死罪呀。”项抗被这句话一点,忙回想了一下早上大殿内的情状,说道:“卓然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我,今日官家在朝堂上发威,史弥远未置一词,想来也是奇怪,难不成这件事也是他所为?”
  云华的目光闪了一下,他想起当初史弥远矫诏立主、残害忠良的时候,他们这一干人还都太年轻,从没想过一个丞相竟有如此大的权势和野心,能从太子手里抢下王位。当年事发太过突然,让他们根本来不及着手应对,更谈不上还击,便眼睁睁看着挚友被贬被杀,却束手无策,这件事成了几个人一生的遗恨和苦痛。而今,既然圣上给了三日期限,那事情便还有转机,不能坐以待毙。
  此时项抗和李卓然都看着云华,想听听他的想法,云华收回神思,对项抗说道:“这件事和凤凰胆投毒一事挨得太近,这段时间清州都在养病,没有机会得罪其他的人,因此陷害他的,应当还是同一个人。”项抗虽没听李卓然说起过凤凰胆,但听云华的口气,已推断出是怎么一回事,他向后一趔身子,说道:“如果真的是他,这两次离得那么近,这样步步紧逼,他难道不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就不怕咱们找上门去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李卓然像是第一天认识项抗一样,一脸陌生地看着他,扬声说道:“老项,你可是越发天真了。他会怕?他会怕就不会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鱼死网破?就凭咱仨?这样找上丞相府去,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阿锋在一旁听得着急,这会儿听到用得着人手,忙插嘴道:“李公子,算我一个,咱四个人找去。”项抗正被李卓然的话怼得心中窝火,回头斥了阿锋一声:“找什么?你别说话!”阿锋便垂了头一言不发了。
  李卓然想起前几日项抗惮于项老将军的威严,不敢让他们留宿,且今日但凡话里涉及与史弥远交锋之事,又都只想推辞,不由呵呵干笑了两声说道:“你也别说他,我看呀,这里有些人还不如阿锋呢。”话锋直来直去,指到了项抗头上。
  云华见李卓然这样说话,怕他逞一时痛快,伤了项抗的心,便出言劝道:“好了,还嫌不够乱么?这件事项老将军和项抗必须谨慎行事,若是贸然掺和进来,直接站到史弥远的对面上去,到时候不说朝堂上上下下无人帮咱们传递消息、沟通打点,就是他们父子和满门的性命,都有可能被折进去。”
  李卓然听了云华的分析,也觉得自己刚才话说得重了,一抱拳冲项抗道:“我失言了,还望项兄弟,别忘心里去。”项抗听到云华为他辩解,一下觉得委屈了,口中轻声呵了一声,红了眼道:“你们只道我是那明哲保身、薄情寡义的人么?不是!”他抬臂一扫,将茶盏打翻在地。李卓然见项抗这副模样,心中觉得有些愧疚,忙站了起来说道:“老项,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华却冲卓然轻轻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解释了。
  项抗抬起头来,用力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李卓然也不知道了?我随我父亲,这些年南征北战,杀敌无数,人人都说项家公子勇猛刚毅,铁血丹心,我就是为了我这名声着想,也不会遇到史弥远就往后缩!更何况当年我们和邦贤哥哥那是怎样的交情?我对史弥远,那是不共戴天之仇!我今日所为,实在是迫于无奈,都是因为是无法和我父亲在这件事情谈拢,只能先顺从着他,过几年再想对策。”
  阿锋看到他家公子悲愤的样子,忍不住心里难受,说道:“张公子,李公子,你们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在府里习武的地方,放了一个和人一样高的木偶,每日拿它试剑。这木偶高矮胖瘦都是按着史丞相量身做的,因怕老爷看出责罚,便给它穿上了金人的衣服,来掩人耳目,我家公子,也是无时不刻不想报仇的啊。”
  云华和卓然听到阿锋这番话,方知道原来这么多年,项抗还是当年那个元龙豪气的少年,丝毫未改。李卓然更是羞惭地站到项抗对面,对他行了个大礼,口里说道:“哎呀,项老弟啊,你看看我就是一张嘴,胡说惯了,给你赔不是了。”项抗心中恼他不了解自己,便转了个身子,朝一边坐了,李卓然忙又换了个方向,笑着连连向他作揖道:“你看你看,我这当哥哥的赔不是,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项抗见他这幅样子,虽还气着,却也忍不住发笑,便猛地站起来用碗口大的拳头向李卓然肩上一锤,口中笑道:“卓然你等着,我将来收拾完史弥远,第一个就找你算账。”李卓然也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杀了史弥远,咱们得喝上三天三夜,等酒醒了在教训我不迟。”项抗笑着喊了一声:“好!就依你。”两个真性情的人,便这样重归于好。
  云华见他们好了,也松了一口气,忙让他二人入座,继续说刚才的事情:“如果史弥远堵死了咱们向御史台求告的路子,我倒是还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