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世间八苦,心难为上

  蝴蝶振翅几万里。
  “不消你问,季子也会为你说明白了。免得你日后,不长眼,得罪不该得罪之人。”苏季话里有几分直白,可是一番苦心,耿微都能明白。
  “此番我三人能在此相聚,是为何,微弟还有印象罢?”苏季先是一问。
  耿微本能的就点头,道:“自然,此事我们方才还在提呢。哪能如此快,便不记得了。”
  “受人恩惠,自当回报。季可以厚着脸皮,不要声名,再回朝堂。可是那又如何,如今是君不君,臣不臣,季也只是勉强拖延六国衰败的时日罢了。
  更重要的是,季明白了失而复得的心情,当时以为会与你们天人永隔,谁曾想醒过来,便发现你们都还在,真的是最好的礼物了。
  尤其是后来还得知,你们遇险的事,季子是真的不愿再体会一次,这揪心之痛了。”说至后头,苏季眼眶有些泛红。
  耿微极少见对方这般情绪外露,上一回还是在其家乡雒阳,知心上人另嫁他人妇时,心中愁苦,如同今日的真情流露。
  世间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古往今来,世人最不愿招惹的便是后头的四苦。
  身体的苦痛,尚能求医拜神,以求安宁,可心里的苦痛?若是得不到根治?那是一丝一毫都无转移,日日夜夜陪伴着你?无法得到解脱。
  彼时的苏季已经经历过?当时的爱别离、求不得、又放不下,若非随国王宫出事?耿微前去随国宫人,将人盗出。兴许两位有情的人?至今不复团圆也。
  今次又险些遇上死别?苏季的忧心可见一斑也。这也能很好的解释了,方才苏季不顾身上的伤口扯痛,要亲手探明嫣儿的安危。
  因与这相比,身上的伤痛?已算不得什么了。
  知晓对方忧心的缘故?耿微也算听明白了许多。
  不过生于江湖,长于市井的耿微,还有一事不解,他道:“苏季大哥用了这般长的时日,方才有了眼前泼天的富贵?你可舍得?”
  前面苏季所言的理由,皆不过是外在的因素?因六国君主的不做主,才迫使人不得不放弃?与自已本身的想法,还是有所出入的。故耿微欲探得?苏季究竟是如何作想的。
  是以?方才有此一问。
  苏季闻言?不似早些年说服六国,那样自信从容;也不像方才那样,对答如流,此刻的他,罕见的沉默了。
  片刻后,忽又哈哈大笑起来。
  外头的嫣儿听得大笑时,山间的群鸟,也被惊起,一起扑棱着翅膀,齐齐飞走,跃进深山老树林,浑如仙人入雾,不见踪影。
  只闻苏季笑声,畅快淋漓,便知对方心情极好。这山间的景色,瞧着也愈发的秀丽了。山还是先前的山,树还是先前的树。
  不过做饭人间的烟火,倒是又换了一户,此起彼伏的烟火,与山里即便晌午仍存在的白烟,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教人分不清究竟是烟火,还是雾气。
  正面相对的耿微,又是另一番感受。觉得这约莫不会是刺激过太过了,将有伤在身的人,脑子给刺激坏了罢。
  有些担忧的耿微,又听苏季言:“亏季子一直以为自已智慧无双,如今发现也不过如此,今日还得微弟来提点,方才醒悟。”
  颤颤巍巍的耿微,真担心将人刺激坏了,考虑是否将嫣儿叫进来,教人清醒清醒。
  又听苏季接着道:“季子的富贵,不过是六国君王给的恩宠罢了。待将来他们不愿再给时,季子又能如何?如同今日一般,像一只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也。
  先秦王坐拥秦国,却也能说放手便放手了,季不若其富贵,也不能其心胸,难道竟连这点东西都舍不得放开。
  等到最后,失去了你们,季才会毅然放手吗?”
  似是在问话,又是在自答。
  耿微也愣在了那里,他道:“苏季大哥也无须忧心,每个人都生得不一样。譬如你生得聪慧,而微弟便长在江湖。也无那必要与秦王相比,毕竟你二人身上的担子不同。”
  “并无不同,只是对方着眼更高罢了。经此一事,季子也明白了,秦国的决心和毅力,六国若再不改变,必是徒劳的挣扎。”苏季淡然一笑道。
  显然不知在何时,苏季已将这不属于他的责任放下了,也明白了自已的责任将在何处。
  放手之前的诸多不舍,在下了决定的那一刻后,心里突然就释然了,又道:“微弟,今后很长一段时日,或许季子与嫣儿便在此处生活了,你可有想过自已的生活?”
  耿微从前过的便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否则也不会教苏季帮捡了一条性命去。跟着苏季的时候,也时常有重回江湖的想法,跟着去雒阳还能夜探随国王宫,便是最好的证明。
  此人一刻也闲不下来,可是今日里,能耐住性子在此这屋舍里,与苏季掰扯,自已从未涉及过的东西。
  想来人也并非是一直一成不变的,很多时候潜移墨化之下,你心中一直坚持的东西,或许在某些时候,接触到一件事物,或许是一个人,一座城,也或许是这青山村。
  便轰然消散。
  耿微也愣住了,在张口欲提出,独自一人闯荡江湖时,忽然就生了倦意,对青山村产生了依赖,也有不舍。
  他近乎无赖,道:“苏季大哥欲报先秦王及其王后之恩,我耿微难道就是那等知恩不报的人?若非是他们救下嫂子,今日我又有何面目来见大哥。
  先秦王夫妇于我同样有恩,自当答报,我也就勉为其难的与你们,一起在此地,静看一下,天上的云,究竟是如何舒卷的,地下的花,又是如何开谢得。”
  想法确实美好,至于苏季为何不遣耿微下山问一遭,青山村是否愿意容纳他们,答案自是肯定的,毕竟那对夫妻,自不会连这点准备也无。
  然苏季也发现一个问题,或许他们并非是全然无遗漏,问出了一个,教耿微面色大变的问题,“微弟,只一间屋舍,你今夜在何处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