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烈焰 下

  熟悉的温热。
  这让祂回想起很多年以前，在初生之地度过的时光。
  巨龙与精灵、泰坦作为初生三族，在精神上是极为强大的。
  同时，龙族的寿命很长，足以见证漫长的历史，一枚龙晶中存储的记忆可以直接作为历史典籍。
  但是现在，一切都模糊起来了。
  祂泡在岩浆的河流里，依靠着本能驱动岩浆向北方流动。
  这种感觉让祂感到放松，祂开始继续思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几百年前，与那个名为科莱恩的人类签订契约的时候，祂就感觉到了某种变化。
  龙族的生活是极其枯燥的，特别是炎龙，一来到外界就会造成破坏的祂们大部分时间只能留在初生之地，每天岩浆泡澡，用花岗岩磨牙，从火山口里捞那些熔炼出奇异光泽的矿石，除此之外就是睡觉。
  龙族不需要任何的修炼，生来就是超凡位阶的祂们可以在每一次的呼吸中慢慢变强，只要活到200岁成年，就可以直接获得血脉中传承的一切能力。
  为了摆脱这种无聊的生活，祂与人类科莱恩签订了契约，允许巫师们利用祂的血脉制造亚龙种，打造出了强大的龙骑军团。
  短短两百年的时间，却占据了祂记忆的绝大部分，那样的生活是以前在初生之地的祂无法想象的精彩。
  事实上在契约签订的120年，科莱恩死去之后，祂就感觉自己玩够了，想要返回初生之地，在炎龙一族那帮没见过世面的家伙面前好好炫耀一把。
  为了这个计划，他特意准备了不少纪念品，将那些战败者的武器和盔甲熔炼成一个巨大的徽章，嵌入了九级魔核作为核心，将自己胜利的画面记录在里面。
  然而当祂来到初生之地的入口时，却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与人类的签订的契约已经改变了祂的本质，初生之地不再承认祂是纯血龙族。
  巨龙的世界已经回不去了。
  所以，他再次回到人类的世界。
  这时人类已经建立了三大国家，科莱恩死后，他的后代建立起罗萨帝国。北方的冰原人建立了圣卡洛斯帝国，南方高黎人建立了魔法国度霍尔特王国。
  科莱恩死去以后，再也找不到像他这么有意思的人类了，祂在几年的时间内再度陷入无聊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北地的人类找到祂。
  为了应对北方的寒流，北地人建立了一个名为“火蛹”的系统，让火系的魔法师注入大量的火元素，然后用岩浆为人类聚居区域供热。
  多么新奇的玩意儿！
  祂同意了北地人的请求，成为火蛹的供能核心，按时为火蛹注入火元素。
  条件是，必须不断找人逗祂开心。
  于是祂在北地度过了数百年的时间。
  一开始确实很有意思，那时三个国家就应对寒流而签订了盟约，以整个人类的力量为祂寻找新奇东西，给祂献上各种表演。
  一直到一百年后，再也没有人能让他感兴趣。
  人类的把戏他已经看透了。
  特别是，后来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带来的东西在很久之前已经有人献上过，这种感觉让祂感到厌倦。
  毕竟，龙族的记忆力太好了。
  再有趣的东西，在祂脑中回放数百次也腻了。
  于是祂开始睡觉。
  就像回到初生之地一样，在火蛹核心的火山里沉眠。
  与初生之地不同的是，祂找不到任何一个同类。
  只有在那个时候，祂才开始有一点怀念以前在初生之地的生活。
  但是祂不会后悔。
  那是人类才会有的情绪。
  在人类世界的数百年里，祂见识过了那些在初生之地苟活的老家伙几千年都没见过的东西，这是值得的。
  尽管祂为此付出了代价。
  来到人类世界之后，他错过了自己的成年洗礼。
  在人类的世界成年的祂，得到的传承并不完整，还有一些沉淀在血脉深处的东西祂并未知晓。
  他原本希望那些东西能够带给自己一些惊喜，毕竟成年之后的龙族都会有自己的职责，这可能是祂摆脱无聊生活的机会。
  可是，那样的生活终究是回不去了。
  人类世界和初生之地，祂只能选择一个，而选择其中一个的同时，也意味着永远地失去另一个。
  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祂回想起龙族的长老常说的一句话。
  那个时候的祂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等祂明白的时候，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另一个选项。
  签订契约之后，龙族原本近乎无限的生命有了尽头。
  也就是说，祂放弃永生，选择了在有限的生命里感受精彩。
  大概只有一千年。
  这是成年的时候，祂从自己的血脉中感知到的信息。
  祂的寿命只剩下一千年，并且每一次使用龙语魔法和天赋技能，都会加速生命的流逝。
  在火蛹核心陷入沉睡的时候，尽管才过去了六百多年，但在祂的感知里，只剩下不到两百年的寿命。
  沉眠会减少生命的消耗，为了欣赏更多新奇的东西，祂决定好好利用剩下的时间。
  但是祂的计划在32年前已经破灭了。
  祂感觉自己已经等不到下一个像科莱恩那么有趣的人，因为生命在加速流逝。
  三十年前，祂还有一百多年。
  三个月前，祂还有十年。
  而现在，大概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流动的岩浆河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开始下沉，并且开始排斥除岩浆以外的所有东西。
  这是规则的力量。
  如果祂舍得把剩下的一个月时间全部消耗在这里，祂可以跟着岩浆一起钻到地下，然后在地下长眠，但那并不是祂想要的结果。
  祂想带着这些岩浆，带着足够火蛹使用五百年的火元素回到北地，然后注入火蛹，然后顺着火蛹核心的火山钻到地底下看一看。
  那是所有炎龙的梦想。
  然而，至今没有龙能够完成，因为禁止进入地下的规则写入了祂们的血脉。
  就算实在下不去也没关系。
  在火蛹核心里崩散成岩浆的结果，其实也还不错。
  因为那样的话，祂将永远留在北地人的历史里。
  我一定会下去看一看的，但不是现在。
  祂朝下方看了一眼，继续驱动着岩浆浮在表层，往北方流去。
  从南方汲取的火元素，自从龙域崩散的时候，就在不停的流失。
  原本可以用五百年的，不知道到了北地，还剩下多少年。
  话说我这样为北地牺牲，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契约的内容，这究竟算什么呢？
  他们那边也拿不出让我感到开心的东西了吧……
  不过，北地人其实还不错。
  至少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他们一直相处很愉快。
  这么好玩的人类，要是死在寒流里就太可惜了。
  反正自己是要死的，还不如便宜一下北地人。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一想到这个，祂逐渐浑噩的思维突然一振，又感受到了久违的愉悦。
  当然是因为，这样比较时髦啊。
  这让祂想起，当初问科莱恩为什么找巨龙作为契约伙伴，他脱口而出的回答。
  我是谁？
  我是涅格纳斯！
  像我这样的存在，怎么能平凡的在地底崩散呢？
  当然要发光发热，载入人类的历史啦！
  我要让几百年，几千年之后的人类，还要看见我的光，念颂我的名字！
  我是涅格纳斯。
  我是高傲的巨龙，我是火元素的主宰，我是燃烧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