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烈焰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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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哨兵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在足有半个要塞大小的火球即将落下的那一刻，他的脑中只剩下一个俏丽的身影。
在他离开小镇那天，红着眼睛将一条米色围巾系在他脖子上的姑娘。
小镇裁缝的女儿，安塞尼娅。
由于他的怯懦，尽管那个羞涩的姑娘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到的表示，但他始终没能说出那一句话。
直到边境换防的时候到了，他从小镇治安军获得了晋升的机会。
离开小镇的那一天，在队友的哄闹下，在姑娘刻意的等待中，他还是没能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等积累了足够的军功，就回去向安塞尼娅求婚。
菲诺克领是一个极为注重军事的地方，服役是每一个适龄青年的义务，与之相匹配的就是按服役时长计算的军功，根据不同的兵种，积累的速度也不同。
如果没有终生从军的打算，那么积累到一定的军功就可以退伍回家，领取相应的奖励。
安塞尼娅是镇上裁缝的女儿，家境很不错，是一等公民，自由民出身的他总感觉很自卑。
即使是根据凡尔特联邦的通行法律，他通过服兵役自动获得了二等公民的身份，但是还不够，安塞尼娅的父亲总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嫁给一位小领主，这样他们一家人的地位就可以再次得到提升，而不用看治安官的脸色。
然而，所有的打算，所有的疑虑，所有的借口，在巨大火球即将落下的时候都燃烧殆尽。
他闭上眼睛，说出了那句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
安塞尼娅，我爱你。
他在阵亡抚恤金的接收人一栏填的是安塞尼娅，如果他不幸牺牲，至少也能够帮助她一家人改善生活。
也许是命运的眷顾，死亡的烈焰并没有吞噬他，而是停在了半空中。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生中最壮观的景象。
远远看去浑圆一体的巨型火球在此时显出了层次，最外围是淡红色的球形护罩，然后就是翻腾着赤红烈焰的龙鳞，躯干、四肢和龙翼则是呈现深红色的晶体状。
带着狰狞棘突的龙首对着城墙之上，车轮大小的金色眼睛盯着他，顿时响起一片金属碰撞的脆响，那是铠甲和兵器跌落地面的声音。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没有人能够抵挡来自超凡生物的威势。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半空中的巨龙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灼热的的气息。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惊醒了回忆中的哨兵。
换岗的时候到了。
哨兵抬起右拳捶在胸前心脏的位置，对面的离开队列的队友做出同样的动作，二人交换位置，他迈步离开了哨岗。
他没有立即走下城楼，而是绕到了城墙的边缘，探身向下望去。
六十多年前凡尔特联邦立国的时候，由法师军团塑造的深渊里，如今充满了炽红的岩浆，取代了原本的水潭，灼热的气息蒸腾上来，使整个城墙笼罩在白色的云雾里。
在之前为了应对严冬而换上的保暖衣物，此时似乎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因为自从岩浆潭出现在深渊底部，这里的温度就像提前到了春天。
这里并不是北境，来自北方的寒流到了这里，影响已经微乎其微，在这里驻守，最大的敌人是兽潮。
哨兵往要塞的另一侧望了一眼，那是家乡的方向。
他抚摸了一下脖子上的米色围巾，确认了胸前那封请求书记官代写的信件还在，顿时感到无比的满足。
安塞尼娅，我很快就回来了，一定要等我啊！
虽然并不是敌袭，但他首先拉响警报的快速反应让他积累军功的进程往前跨了一大步，他很快就可以回到家乡。
一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他心里对那一条红色的巨龙充满了感激，要不是三天前祂的降临，恐怕他直到服完兵役都还不能诚实地面对自己。
离开城墙的边缘，年轻的哨兵朝着另一侧的阶梯走去，今天是每半月一次的寄信日，他必须在限定时间之内将信件交给邮差。
然而就在他转身走到一半的时候，异变突然发生了。
眼前的一切动荡起来，一时之间天旋地转，他跌坐在地上，使劲晃了晃头，这才反应过来。
是脚下的城墙在晃动。
什么情况？
南边的土系法师吗？
不，不对，自从末法时期到来，就算是称为魔法国度的霍尔特王国，恐怕也没有凭一己之力撼动要塞级标准城墙的土系魔法师。
再说，在维持了三十多年的和平之后，那边实在没有任何理由主动挑起战争。
难道说，是法师高塔的叛逆？
他想起档案中关于几年前一次越境事件的记录，那是所有边境哨兵都必须接受的内训中提到的，这是双方之间的协定，在发现那些人之后，通知霍尔特王国，他们会联系法师高塔进行追捕。
几秒钟之内，他的心里转过了好几个想法，但很快，问题的答案自己冒了出来。
灰色的天空突然亮起了红光，他站起来，转身望过去，顿时目瞪口呆。
是岩浆潭出现了变化。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着，让半凝固的岩浆表面破裂了，炽红的岩浆不断从地底冒出，耀眼的红光放射出来，将半边天空染成了红色。
是那条红色巨龙。
原来这三天祂一直在这里！
哨岗上的哨兵纷纷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来到城墙的边缘，观察着岩浆的变化，他也一起靠了过去。
没错，就是祂。
红色巨龙庞大的身躯在岩浆中翻滚搅动着，不经意撞到石壁，就让建筑在石壁之上的要塞城墙一阵晃动。
似乎是感受到人类目光的注视，周身光罩已经消失的红色巨龙突然抬起头，发出了难以形容的巨大嘶吼。
“￥%&*……”
由于三天前的教训，他在巨龙抬头的那一刻就反应了过来，迅速后撤。
但新换岗的队友没有那样的经验，几个城墙比较近的瞬间失神，身体软倒向外跌落。
同样身体发软的他根本来不及伸手去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穿铠甲的身影被炽热的岩浆吞没，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溅起。
被巨量火元素活化的岩浆，已经远远超出了原本的温度。
这就是炎龙的力量。
城墙再度晃动起来，早有准备的哨兵们放低重心，或者干脆趴倒在石板上，没有再出现伤亡。
身为哨兵的他对于时间特别敏感，在经过同样训练的队友中也属于比较突出的，他可以估算出这次动荡持续了大概十多分钟，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挪到城墙的边缘，探出头朝下看去，不由得愣住了。
身边的队友逐渐清醒，也凑了过来，同样陷入了呆滞。
只见边境深渊之内，此时已经是空荡荡一片，巨龙和岩浆都不知所踪，只留下还冒着红光的岩壁，在空气中散发着残余的温度。
当然，这并不是让他们震惊的主要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
沿着边境深渊的走向，狭长的裂谷被流动的岩浆开辟出来，形成了一条路径。
他很快回过神来。
“我去通知团长和书记官，留几个人在这里继续观察。”
转身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红色的巨龙突骤然降临，再带给了他深刻的觉悟之后，像出现时那样，骤然离去了。
然而有些东西已经被点燃了，在他的心里热烈地翻腾。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温热的空气，果断地向阶梯走去。
不管那条轨迹通往何方，已经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了，自然有人去关心。
而他，只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
年轻的哨兵摸了摸怀中的信件，步伐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