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烤火

  通道的出口附近，班森坐在火堆前，神情有些恍惚。
  自从在伊修达遇到队长之后，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回想起到当初的日子。
  18岁凭借高阶骑士的身份成为奥斯丁格内城卫，这是他第一份工作，也是至今职位最高的工作。
  他在19岁成为北城区的副队长，与地方最高长官的副执事平级。
  他最崇拜的是同一期成为内城卫，后来升为队长的搭档：安迪·韦尔奇。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20岁，原本他有机会成为内城卫的第二个记录。
  没有任何背景，在25岁之前成为王城内卫的队长。
  然而，队长一句话毁掉了他晋升的希望。
  为什么？
  当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当上队长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相处近两年，跟着他破解过上百个谜团，在这期间共同经历过多少上司的臭骂、罪犯的攻击、冥思苦想的纠结，以及内心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的紧迫压力。
  一句“他只适合做副手”，便封死了他的晋升路径。
  他不服。
  所以他一直在争取。
  在那件事情发生的两年之后，队长的影响力终于随着人员的流动消失殆尽。
  他如愿成为了奥斯丁格内城卫北城区的队长。
  但同时，那也是祸患之始。
  班森握着树枝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闭上眼睛，将手中的树枝送入火堆。
  尽管有些潮湿，在火焰的烘烤下，树枝冒出一股青烟，慢慢燃烧起来。
  在加入内城卫的两个月里，班森和安迪成为了搭档。
  那时他还不敢主动接任务，总是在外出调查的时候碰到安迪。
  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五六次之后，他们开始组队接任务。
  班森总是能在复杂案情中找到独特的突破口，提出新颖的见解。
  而安迪往往能沿着班森的思路找到新的线索，从而破解整个谜团。
  在内城卫的积分奖励机制下，他们很快迎来了晋升。
  安迪成为队长，而他成为了副队长。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很满意，毕竟在自己加入之前，安迪就已经独立侦破了不少案件，安迪的能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然而在当了近一年的副手，安迪晋升禁卫军之后，他开始有了更多的想法。
  他想当队长。
  近两年来，跟着安迪一起调查、思考、行动，似乎所有的问题都难不住他们，就算遇到一些障碍，在两人的协作之下，也很快就解决了。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以至于让他忘记了一个事实。
  他在侦探方面并没有天分。
  只是，在安迪离开之后他才发现。
  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手指传来温热的感觉，让他想起队友喷涌而出的鲜血。
  班森睁开双眼，手中的树枝已经快烧完了，火焰顺势舔到了他的手指。
  粗糙的皮肤在火焰中变得焦黄，卷曲，发黑，空气中出现了一股焦糊味。
  没有疼痛的感觉。
  手指像泡在热水里。
  体内的火种被触动了，一股冰凉的气息传到了手上。
  橙黄色的火焰瞬间变成了绿色。
  树枝在绿焰中跳过了炭化的过程，直接化成了灰烬。
  烧焦的皮肤在绿色火焰中迅速恢复过来。
  焦黑的死皮与树枝的灰烬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绿色的火焰在手指上燃烧。
  班森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开始慢慢变得透明，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彻底融入绿焰。
  手上明明没有感觉，他却突然打了个冷颤。
  班森甩了甩手，将火焰化作寒流收回了体内的火种。
  他将手揣进怀里，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以及心脏里跳动的火种。
  “活着真好。”
  他喃喃自语。
  随后，他抬起头来。
  “你们冷不冷？过来烤烤火吧。”
  分散警戒的四人走了过来，坐在火堆前，伸出双手虚盖在火焰上方，认真地烤起火来。
  四人动作整齐划一，望着火堆一动不动，眼底跳动着绿色的火焰。
  “你们会不会怪我？”
  “问过你们很多次了，你们都不说话。”
  “你们不会怪我的，是吧？”
  “毕竟，我当时也死了啊。”
  “如果没有碰到导师的话……”
  班森摸了摸脖子上并不存在的伤口，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班森眼里突然绿光大盛，面前的火堆一瞬之间变成了绿色。
  “你冷不冷？过来一起烤烤火吧。”
  班森回头，亲切地说道。
  ……
  久久不见卡特归队，格里芬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在通道的附近停了下来，没有贸然进入。
  “加里，先过去看看。”
  格里芬随便指了一个人，让他过去探路。
  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信，跟着他走过不少次私道。
  “是，格里芬大人！”
  被点到的护卫有些激动地应道。
  格里芬虽然贪财好色，但是对自己人还是很不错的。
  通道就隐藏在密林当中，两颗枯死的树之间，但是护卫们并不知道是哪两颗，只知道大概的区域。
  探路的加里在通道入口附近绕了一大圈，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至少一周之内没有人通过这里。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他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回去报告，加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以前每次都是格里芬大人开启的通道，他们这些护卫眼睁睁地看着两颗树的距离突然拉开，眼前就多了一个幽深的洞穴。
  这通道究竟是怎么打开的呢？
  加里拔出腰间的长剑，小心地向每一颗枯树的间隙探过去。
  长剑在空气中划过，毫无阻碍。
  然而，在他进一步向前探索的时候，剑尖突然抵到了一个无形的东西。
  一股寒流从剑柄冒出，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
  “报告大人，没有异常。”
  派出探查的护卫很快就回来了，探查结果让格里芬心里稍安。
  尽管卡特迟迟未归，他也并不担心。
  不就是一个暗卫吗？大不了再去雇一个。
  “走，准备进入通道。”
  众人纷纷下马，点燃火把，牵着马匹朝一片树林前进。
  明明前方是茂密的树林，格里芬却带队直接走了过去。
  众人也见怪不怪，照着树木冲过去，眼看即将撞上的时候，树木却变成了虚影，径直穿了过去。
  眼中看到的是堆满落叶的山路，脚下却是石板路的坚实触感。
  众人在前进的时候，不时穿过一些树木的虚影，有些护卫不小心偏离了方向，一头撞到了真实的树上。
  尽管已经走了不下十次，但每一次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树木虚实难辨，只有格里芬一个人知道该怎么辨认。
  拉着马车的护卫地小心，因为这一条隐秘的路径实际上只有一驾马车的宽度。
  前进了不到5分钟，眼前逐渐开阔起来。
  原本只能容下一驾马车的路，拓展到了两架马车并行的宽度。
  前方树木的间距变大了，看起来比之前好走，但是格里芬却抬手止住了。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小心地避开众人的目光，在一颗枯死的树上捣鼓了一阵。
  两颗枯树之间出现了一个幽深的洞穴。
  “十分钟之内必须进入通道。”
  二十多人，两架马车，实际上五分钟不到就全部进入了洞穴当中。
  没有人能说清楚洞穴里是什么样的，也无法计算穿越通道的时间。
  当他们走出洞穴的时候，已经是另一个地方。
  眼前依旧是树林，通道已经消失了，身后是一片空地，他们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
  格里芬清点了一下人数，全员26人都在。
  “时间。”
  一个背着木箱的护卫走过来蹲下，背对着格里芬。
  格里芬打开箱子上对开的木门，露出了里面带指针的圆盘。
  这就是他们携带的机械钟表。
  当前是夜时十点左右。
  “前进，5分钟之后扎营休息。”
  夜间穿越通道，然后再休息，这是格里芬定下来的传统。
  这样能最大程度上避免泄露通道入口的位置。
  在这5分钟里，格里芬不断转换方向，在他确认没有人能找到刚刚他们出来的位置时，才下令停下来休息。
  护卫们将马拴在一起，然后围着马车清理树叶，洒下药剂和动物粪便磨成的粉末。
  “奎克，前面有些不对劲，你跟我过去看看。”
  刚刚打下一根木桩的护卫回头，是刚刚出去探路的加里。
  想到这么多人，格里芬大人偏偏挑中他去探路，奎克果断答应了。
  “加里，你说的是哪里？”
  几分钟后，奎克举着火把，看着前方快速行进的加里，感到有些不对，他们已经离开营地很远了。
  “就在前面，我发现了一个火堆。”
  加里的嗓音有些沙哑，在漆黑的树林里回荡着，奎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前方突然出现了些许光亮。
  不用加里多说，奎克自己加速冲了过去。
  然而眼前的场景让他愣住了。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双手平伸，似乎在烤火。
  看起来好像很平常。
  可是，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一般的篝火，而是一个漂浮的绿色火球！
  四人僵硬的表情在绿色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
  “加里，我们还是回去……你在干什么！”
  奎克的声音颤抖起来。
  只见加里直接走了过去，坐在火球边上，伸出双手。
  听到奎克声音，加里回过头来。
  “你冷不冷？过来烤烤火吧。”
  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奎克感到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他想转身逃走，但加里的话让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个人头大小的绿色火球。
  那火球似乎有着一种奇怪的吸引力，将他的视线牢牢黏住。
  “好……”
  奎克呆呆地应道。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眼底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跳跃的绿色火球。
  ……
  “达勒，那边有些不对劲，你跟我过去看看。”
  刚刚吞下一口干粮的达勒回头，只见刚刚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奎克出现在自己身后。
  “在哪里？”
  ……
  “特纳，那边有些不对劲……”
  ……
  当格里芬被护卫推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格里芬大人，出事了！”
  “怎么回事？”
  格里芬对属下粗鲁的动作感到非常不悦。
  可是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像当头淋下一桶冰水，一下子清醒过来。
  营地里只剩下16个人。
  有10个人在不知不觉中失踪了！
  他快速清点了一遍物资，以及马车里的“货物”，什么都没有少。
  他挨个盘问了一遍营地里剩下的人，他们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见鬼！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就在你们眼皮底下消失，你们居然告诉我什么都不知道？”
  格里芬大发雷霆。
  正当他发泄心中怒气的时候，一个身影从一旁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沃克，那边有些不对劲，你跟我过去看看。”
  来人正是他们认为已经失踪的哈里。
  “哈里！你搞什么鬼！”
  格里芬冲过去，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脸上。
  哈里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血痕，但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神情不变地面向一旁的沃克，等待着他的回复。
  格里芬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突然冒起一股凉气。
  “沃克，你先答应他，看看他要带你去哪里。”
  “其他人，带上东西跟过去。”
  人数和武器的优势冲淡了格里芬心中的恐惧，他决定弄清楚怎么回事。
  当格里芬一行人跟随哈里来到目的地，眼前的场景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
  只见之前消失的9人都面无表情地围坐在一起，伸出双手悬在空中，像在烤火，然而他们手下却是空荡荡一片，只有一堆灰黑色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