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同轨

  在黑雾凝出最后两件物品之后，原本黑雾翻滚的水池平静下来，一眼望过去，幽暗如深渊。
  不知是里面是一片虚空，还是因为水太深太清澈。
  猎魂者装扮的乔尼站在水池边缘，一时之间有些头疼。
  有了实体之后，那跟之前就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了，到底怎么过去？
  一边思索着解决的办法，乔尼开始打量这座大殿。
  这座大殿似乎糅合了伊修达教堂、政务大厅和奥斯丁格大教堂的建筑样式，带着浓厚的巴西利卡式风格，看来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会超出自己的认知范畴。
  既然如此，那自己应该也能制造出光源。
  意识空间有着自己的规则，无法做到无中生有。
  材料的话，黑雾好像已经“消耗”完了……
  找了一圈，乔尼将目光放在了自己周身的水球上。
  这是自己精神力量的具象化，那么，除了水之外，应该也能变成别的东西。
  乔尼尝试了一下。
  水球随着他的心意分散成几块，瞬间消失，然后出现在大殿的四周，化成燃烧的火炬。
  这是光源的象征，永不熄灭的火炬。
  在有了光之后，乔尼终于看清了远处放桌上的两件物品。
  一件是类似星象仪的东西，方形的星盘上方悬浮着运动的小球，另一件是一本书。
  在看到星象仪的那一瞬间，直觉告诉他，那就是对应着黑雾印记的物品。
  怎么过去呢？
  乔尼看着身边悬浮的水球，心里有了办法。
  刚刚制造火炬只用了一点，水球还有大半。
  乔尼将它平均分成9份，然后将每一份变成透明的水晶石板，让它们飘在水池里，充当落脚点。
  水晶石板一放到水池上，就立刻被浸染成了黑色，但是乔尼的感知还是告诉了他9块石板的准确位置。
  乔尼小心翼翼地控制一块石板靠近池边，然后伸手按了一下，坚实如同地面。
  他看着幽暗如同虚空深渊的水池，又伸出食指点了一下。
  镜子般的平面与手指接触的点上荡开了一圈涟漪，又缓缓平复。
  真是水。
  他伸手往水池里捞了一把，手上分明传来了在液体中搅动的凝滞感，可是手上没有任何的液体残留，水池里的水完全不受控制。
  试探出了这些之后，乔尼恢复了石板的位置。
  可以放心地前往水池中心了。
  虽然石板之间的距离有大概2米，但以乔尼的身手，这根本不是问题，他顺着石板一步一步跳跃，终于来到了水池中心的圆台上，那张方桌的旁边。
  圆台和方桌看上去光滑透亮，像是有什么透明的东西把黑雾约束起来了，整体呈现出黑玉的质感。
  真正来到中心之后，近距离观察那两件物品，乔尼有了全新的感觉。
  这里似乎成为了意识空间的核心。
  站在圆台上，乔尼再次有了掌控整个空间的感觉，似乎一切都可以随自己的心意变化。
  不过……
  乔尼环视大殿，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似乎……太空旷了一点。
  而且，方桌上摆着星盘和书籍，却没有座位。
  说到座位，乔尼心中一动，试图抽取水池中的水制造座椅。
  然而很快，他的意识里收到了两条信息反馈。
  一是，水池里那些水，他现在还无法动用。
  二是，座椅在这里似乎有着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当前无法制造。
  没有就没有吧，乔尼还是决定先处理印记的事。
  乔尼来到方桌前，只见纯黑的桌面上，摆放着一块一米见方的方形石板，石板旁边是一本两掌宽的书籍。
  石板上刻画着圆形的星盘，星盘上均匀分成了12块扇形区域，并标出了一些星座的形状，式样似乎是他小时候在行商那里见过的流浪占星师使用的。
  乔尼从来没有接触过占星术方面的知识，印记当然不在星盘的图案上。
  在星盘的上方，悬浮着一些大小不一的黑色球体，正在按照不同的轨迹运动着。
  其中最大的一个黑球有巴掌大小，处于众多黑球的中心。
  核心黑球的外围一共有一大一小两个黑球，小的直径只有一指，只是悬浮在一侧，似乎有一道淡淡的线连在核心黑球上。
  而较大的那一个有两指直径，遵循着固定的轨迹，围绕核心旋转着。
  这个黑球的周围，围绕着数十个小如麦粒大如指头的黑珠子，保持着与黑球一样的频率和轨迹，围绕核心黑球旋转。
  巴顿已死，艾黎身上那一个早就解除了，四个印记只留下了两个。
  感知反馈的信息显示，较小的那个黑球代表着唐尼身上的印记，之前那一个被罗恩驱散了，乔尼在离开之前又给他种下了一个。
  而较大的黑球，就是他要找的詹妮弗。
  那么，围绕在她周围那些，大概就是她创办的猎魂者教会了。
  看数量，目前教会的规模已经达到了近百人，真是不容易。
  乔尼伸出右手食指，点在了那一颗两指直径的黑球上。
  一种奇怪的震颤感从指尖传过来，耳边响起了众人的祈祷声。
  黑色的光晕荡开，他看见了一个昏暗的广场，似乎是在地下。
  穿着黑色裙装，身披黑色斗篷的詹妮弗正双手合于胸前，对着自己祈祷。
  在詹妮弗的身后，数十人正跪坐在一个巨大的魔法阵上，口中念诵着猎魂者的祈祷词。
  乔尼试图调整视角，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固定的位置，只能面向詹妮弗这个方向。
  祈祷声一波接着一波，乔尼感觉到自己视角的转动慢慢地变得灵活，他发现自己的意识来到了一座雕像里。
  雕像的材质有些特殊，还刻着一些作用不明的魔法阵，就是这些让自己的意识能够留在雕像里。
  既然詹妮弗就在眼前，乔尼想要告诉她，自己想要找她了解一些事情。
  然而，他所寄身的只是一座雕像，根本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当他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感觉到意识与雕像里的魔法阵接触了，一阵熟悉的冰凉感传来。
  雕像里储存着黑雾力量！
  随着黑雾流转，遍布雕像。
  乔尼逐渐感觉到了“身体”的存在，但是坚硬笨拙，无法动作。
  想要说话的意念被忠实地传到了魔法阵中，黑雾一阵波动，又开始向雕像的颈部聚集。
  “詹妮弗……”
  一个带着浑厚颤音的声音响起了，悠远而庄严。
  乔尼满意地看到詹妮弗停下了祈祷，惊喜地抬起头。
  她身后装束各异的教徒也一脸震惊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猎魂者大人的神像！
  正当乔尼准备继续说话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震荡起来，所有景象伴随着黑色的光晕缩回了眼前的黑球里。
  这种形式的会面需要祈祷的维持么？
  可惜……
  乔尼明显地看到，代表詹妮弗的黑球与它周围的黑珠频率不再统一，上面的黑色光华也黯淡了一些，就像是蒙尘的黑珍珠。
  看来短时间之内要做到刚刚那种程度是行不通了。
  指尖的感觉也和刚刚完全不同了，只是单调的微弱的脉动。
  乔尼想了想，尝试将想要见面聊聊的意念传入了指尖轻触的黑球。
  虽然没有回应，但是他明显地收到了一个“信息已传递”的反馈。
  垂下手在方桌前愣了一会儿，他回想着刚刚女孩儿那虔诚祈祷的模样，以及得到回应后的惊喜。
  他突然想起了女孩儿在麦田边的土坡上说的话，那个带着泪光的笑。
  不知不觉间，他退出了意识空间，盘腿坐在床上。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叹息了一声。
  ……
  红鲈城，库珀商会地下广场。
  第6次同轨实验，成功了！
  詹妮弗分明听到了来自猎魂者的反馈，身后的教众证实了这一点。
  然而，在听到声音之后，她和身后的教众都无法保持同调的状态，好不容易建立的联系断开了。
  终于……
  成功了！
  詹妮弗泪流满面。
  但她很快抑制住自己，她知道自己不能在教众面前表现出一丝软弱。
  淡淡的黑雾附上她的脸部，将眼泪驱散成水汽。
  “猎魂者大人回应了我们的呼唤，祂将借助我等的信仰降临世间。”
  詹妮弗转过身来，平静而庄严地宣告。
  “猎魂者永恒！”
  众人自发地回复。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是，使徒大人。”
  众人四散，留下了一片刻印同调魔法阵的空地。
  没有人发现，詹妮弗黑袍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建立一个全新的教会并没有那么容易，需要很多方面的配合。
  一开始她的想法很单纯，建立一支队伍，像猎魂者那样惩治罪恶，以暴制暴。
  但是从《旧神之章》里了解到与神灵相关的知识之后，她改变了主意。
  她有了一个更好的方案，以猎魂者的名义组建教会，将“猎魂者”塑造成神灵！
  倘若仅仅是以商会的名义募集私军，会有非常大的风险，人们随时会因为利益而背叛。
  要想推行猎魂者的理想，或者说，她因为猎魂者而诞生的理想，没有什么比宗教更合适了。
  要成立教会，光有神不行，要想有人信祂，必须要有相应的仪式，并且需要神迹来巩固信徒的信仰。
  詹妮弗根据《旧神之章》里提出的一些猜想，以及同调和同轨魔法阵，自己设计出了一套传教模式。
  先是利用商会发展情报人员，在一些犯罪事件的受害者中寻找合适的人员，接触他们，传递与猎魂者相关的信息。
  然后找商会的护卫以猎魂者的名义，将能够找到的犯罪者处决掉。
  由于感激，或者报仇的渴望。
  拥护猎魂者的第一批人就有了。
  接下来，詹妮弗利用同调魔法阵，将自己对于猎魂者留下印记的感觉传递给这些人，同时设计出了相应的祈祷仪式和祈祷词。
  但是，问题在于，他们的势力还是太小了，有很多信徒的问题根本解决不了，这样下去他们本来就不牢固的信仰迟早会崩塌。
  没有了信徒，教会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于是，詹妮弗在发展情报部门和执行部队的同时，加快了对同调和同轨的研究。
  也许是她真的在魔法上有着极高的天分，她调整过的同调仪式能够唤醒黑雾印记，小部分借用印记中的力量。
  并且，可以通过同调将印记的力量传递给他人，媒介就是对猎魂者的信仰。
  在体验到了黑雾力量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强大之后，教会暂时稳定了下来。
  但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发展到现在，教会的成员分为三类。
  第一是本身忠于商会的人，出于对会长的信任加入进来。
  第二是希望借助猎魂者力量复仇的人。
  第三则是通过宣传教义，了解并认同猎魂者理念的人。
  其中第二类的人最多，第三类次之。
  要想稳住这些人，光靠宗教仪式和同调的力量体验是不够的，必须要让他们看到真正的神迹。
  只有让他们意识到，猎魂者不是虚妄的，而是是真实存在的神灵，能够回应他们的祈祷，并且有可能为他们复仇，这样他们才会真正虔诚地成为教会的的一员。
  詹妮弗当然相信这一点，但是只有她知道还不够，她需要在所有信徒面前展示出来。
  于是她设计了同轨仪式的实验。
  这个早就是是计划的一环，所以猎魂者神像的下方埋入了同轨魔法阵，并且雕像内部印刻了收集信仰的法阵。
  当雕像收集了一定的精神力量之后，她就会开启一次同调魔法阵，让信徒们看到雕像的神异之处：黑雾缭绕，散发出强大的震慑力，这是来自高阶力量的精神压制。
  前5次的仪式虽然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始终没有足够强力的证据证明猎魂者的存在。
  然而这一次做到了！
  成功的原因是她加入了同调仪式，将近百名信徒的意识连成了一个整体。
  她知道，当与她保持同调的所有信徒通过精神连接，真实地感受到他们所信奉神灵的回应时，内心受到的是多么大的震撼。
  以前，她总是小心翼翼的通过各种方式来塑造猎魂者的形象，通过宗教仪式来强化他们的意识，同时也时时刻刻在担心某些地方做得不够露出破绽。
  而今天之后，所有的顾虑都不再存在。
  今天之后，他们将对猎魂者深信不疑！
  一念至此，詹妮弗忍不住露出了微笑，眼眶不知不觉又湿润了。
  就在这时，体内的印记突然传来一阵波动。
  她的心灵顿时被这波动携带的信息占据，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座高大的黑色神殿，神殿的中心，黑色的猎魂者发出了震慑灵魂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使用的是神灵的语言，她无法听清楚任何一个音节，但是她瞬间领会了其中的含义。
  已经回到自己工作岗位的教众，惊讶地看到，仪式结束之后，站在原地的使徒大人身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波动。
  然后，使徒大人转身面对神像跪地行礼。
  “您的意志，我的方向。猎魂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