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低调的西奥多

  刚刚入座的乔尼闻言心中一震，抬头望向纳尔森，将那句“你怎么知道……”吞了回去。
  西奥多脸上一片平静，只是直直看着纳尔森，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说明。
  会客室的座位呈“U”型布局，两位委托人坐在左边，乔尼和西奥多坐在他们对面。
  红发老者的目光缓缓从乔尼和西奥多的身上扫过，然后定在纳尔森的脸上。
  红发少年却像是对桌上的瓷质茶具很感兴趣，捧着一个茶杯在端详上面的青色花纹。
  纳尔森微笑着将四人的反应收入眼里，眼中透露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西奥多·凯奇阁下，我们知道，您是一位伟大的冒险者。”
  纳尔森缓缓开口，语调轻松自然。
  “在圣历21年到圣历32年的12年之间，您一共接了206个任务，其中D级任务53个，C级任务98个，B级任务37个，A级任务18个。您的任务完成率是68%。”
  说到这里，纳尔森停顿了一下，像是宴会的司仪一样，为自己的语言注入了一丝狂热。
  “您是一个谦虚的人，您是一个低调的人，凯奇阁下，您并不想展示您的强大，也不想用自己的力量去争取一些无谓的东西。您是一个，嗯……纯粹的人。”
  红发老者听到任务完成率的时候，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目光微斜，瞟向了身边的红发少年。
  红发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茶杯，目光灼灼地盯着纳尔森，等着下文。
  “在圣历27年之前，我们对于任务完成率的计算方式是通算的，也就是说，无论接的是什么等级的任务，我们每年在整理冒险者的档案时，都只会计算一次。但是现在不同了，我们会分等级进行统计。”
  听到这里，西奥多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个小动作在纳尔森的脸上掀起了灿烂的笑容。
  “这个改变是为您而做的，凯奇阁下。因为我们发现，CD级任务完成率在一半左右的您，B级和A级任务的完成率竟然是……”
  纳尔森瞟了一眼有些沉不住气的红发老者，然后直视着红发少年的眼睛，清晰地吐出剩下几个单词。
  “百分之百！”
  在红发少年的眼中找到了名为满意的情绪之后，纳尔森心满意足地转向了西奥多，脸色一变，好像刚刚丢了几万金币一样，满是懊恼。
  “您看看，那愚蠢的工作方式，居然让我们忽视了您的存在，还有那些向您一样低调的强者，真是该死！”
  “好在，我们做出了一些有益的改变。这些改变是为您而做的，凯奇阁下。”
  纳尔森的表情从懊恼慢慢转化成了歉意，他突然一手抚胸，躬身行礼。
  “在此，我必须为我们一些善意的隐瞒向您道歉，凯奇阁下。”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头却抬了起来，偷偷地观察西奥多的表情。
  这个姿势很别扭，显然是光明正大地看了，于是纳尔森索性站直了，继续说道。
  “从圣历27年以后，我们就开始关注您，研究您感兴趣的任务类型，为您分配合适的任务。在这5年间，您再一次给了我们惊喜，您为我们完成了18个A级难度的B级任务，以及9个S级难度的A级任务。”
  西奥多的表情有些僵硬，他一个多小时之前才在一楼大厅跟乔尼讲了委托任务中可能存在的问题，没想到自己已经被人套路了好几年。
  不过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B级以上的任务多少牵涉到人命，他只是为了自己能安心，而冒险者公会正是吃准了这一点。他总是能想到不伤人命的方法完成任务，至少是不伤到他想保护的人。
  纳尔森一直在观察西奥多的表情，见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不禁松了一口气。
  “凯奇阁下，您是我们冒险者公会的秘密武器，这次跟您坦白这件事情，一方面是表示我们的诚意，另一方面，我们希望能和您开展合作。作为报酬，您将得到冒险者公会的全力支持。”
  西奥多露出罕见的凝重表情，沉默了几秒，盯着纳尔森说道：
  “冒险者公会的全力支持？下这么重的注，你们想要得到的东西只会更多。”
  纳尔森并没有被西奥多的气势镇住，咧嘴笑道：
  “其实需要您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只要像往常一样完成我们提供的委托任务就可以了。比如说，这一次。”
  西奥多依然定定地看着纳尔森，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十几秒过去，他突然笑了起来。
  “全力支持？希望到时候你们能记住今天的承诺。不过……”
  西奥多话锋一转，目光突然锋利起来。
  “你一个红鲈城分会的执行长，能够代表冒险者公会吗？”
  看着西奥多的神情，纳尔森突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不过想到公会的计划，他按捺住内心的悸动，微笑着说道：
  “您现在在红鲈城，所以我是红鲈城分会的执行长。我的身份取决于您的需求。”
  “那么……”
  西奥多向乔尼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纳尔森也立即转向了乔尼。
  “乔治·里德阁下，请原谅我们的唐突。虽然我们并没有您的相关资料，但是凯奇阁下能够心甘情愿地让您当队长，想必您也是一位强者，这个条件对您也同样有效。您有任何需求，可以向我们提出来。”
  乔尼的目光在西奥多和纳尔森之间缓缓游离，他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虽然西奥多的强大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以冒险者公会的重视程度来看，这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目标为2人的护送任务，目的地为罗萨帝国的王城奥斯丁格，在一天之内抛出这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任务，显示了冒险者公会极为可怕的情报能力。
  乔尼并不担心他们查到自己与玛丽安的身份，面向铜镜的愿望杜绝了任何信息泄露的可能，七年的安稳生活验证了这一点。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问题其实并不在任务本身，西奥多似乎在某些方面需要借助冒险者公会的势力，这对于他来说是无法拒绝的条件，而红龙冒险队需要西奥多的经验和实力，那么结论已经很明显了。
  “那么，这个任务我们接下了。不过，我们需要知道这个任务的具体信息，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风险。”
  纳尔森的脸上再度浮现灿烂的笑容。
  “那是自然，您会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乔尼当然理解“合理的解释”背后的涵义，他们要做的事情属于机密，在确定他能够加入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不能透露，只能给一个明面上的说法。
  他并不关心这件事背后的隐秘，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涉入其中，他所关心的只是带玛丽安回家，回到家之后，这个冒险队就可以解散了。
  成立冒险队，接取前往罗萨帝国的任务，本身就是他对自己动机的掩饰。
  在确认接取任务之后，纳尔森发挥了他出色的交际能力，开始介绍双方认识，并讲解了任务的内容。
  这两位委托人来自罗萨帝国一个贵族的分支，老者名为格雷夫·康纳，红发少年名为布莱恩·康纳。
  为了逃避政敌的迫害，他们这一脉在十几年前迁到了凡尔特联邦，这次前往罗萨帝国，是因为本家继承人病逝，目前这一代唯一能够继承家主身份的是小少爷布莱恩·康纳。
  他们想要回到本家继承贵族爵位，为保证安全，决定雇佣强大的冒险者来护送。
  这个任务的风险，主要来自政敌和本家两方面，这两方都有人不希望他们回到奥斯丁格，可能会派人暗杀。
  关于二人的身份，有些奇怪。
  小少爷布莱恩坚持叫格雷夫爷爷，但是格雷夫却只接受管家的身份。
  乔尼并不关心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要是认真起来，他们这个故事根本禁不起深究。
  纳尔森介绍完就先行离开了，将会客室留给他们。
  然而，乔尼和西奥多对视一眼，觉得都没有什么好问的，于是双方约定第二天在琼斯旅馆门口汇合，就离开了冒险者公会。
  二人在侍者的引导下顺着楼梯往下走，一路无话。
  出一楼大厅之后，走了一段路，一直沉默的西奥多突然开口了。
  “谢谢！”
  乔尼一时之间也有些诧异，这不像是大胡子冒险者的个性，他停下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西奥多轻叹一声，继续说道：
  “我知道这个任务可能会比较麻烦，但是我无法拒绝，并且，他们发现了这一点。”
  乔尼笑着说：
  “我们原本就要接任务过去，只是顺路而已。更何况，我们还要靠你这位资深冒险者帮忙呢。对了，AB级任务完成率百分之百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是我们赚大了。”
  西奥多苦笑着说道：
  “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控制一下AB级任务的完成率了。不过始终牵涉到人命，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完成的吧。”
  乔尼感到二人之间的气氛莫名沉重起来，开口打趣道：
  “那么，作为一名资深的冒险者，给我这个刚入门的新手传授一下经验怎么样？”
  西奥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前行，目视前方。
  “第一，不要接超出自己能力的任务。”
  “第二，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如果有可能出现危险，那就当做它一定会发生。”
  “第三，一旦确定是敌人，全力出手，不要给任何机会。”
  “还有，尊重你的对手，不管对方是不是人类。”
  说到最后两点的时候，西奥多侧过头来，给了乔尼一个似乎带着鄙视的眼神。
  “喂，还记着上次打野猪那件事啊，我都跟你说过了，我是猎人出身的。再说了，你说的这几点，第一个就很难做到，在接任务之前，我怎么知道它是不是超出我的能力？”
  西奥多不为所动，继续目视前方，口中说道：
  “在冒险者中，死得最快的不是实力最差的人，而是蠢货，还有不尊重对手的人。”
  “我说，你怎么揪着这事儿不放啊，能不能有点气量？我现在在请教你，你尊重我了吗？”
  西奥多的声音开始透出一丝无奈。
  “你在看任务板的时候，如果足够仔细，就会发现有些任务的后面会附上一条：建议实力等级。”
  “我也可以不接受他们的建议。”
  “当然可以，上一个这么说的人，他坟头的草已经有一米高了。这是冒险者公会对这个任务进行评估后的结果，虽然不一定完全准确，但是他们掌握的信息绝对比我们多。”
  “原来是这样，我之前又没有接过任务。”
  “那是谁在任务大厅看了一下午？”
  “呵呵，今天天气真不错。”
  “睁着眼睛说瞎话，待会可能会下雨，这要是换了北方，已经开始下雪了。”
  说着说着，西奥多发现自己的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嘴上依旧不饶人，但眉角慢慢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