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蔷薇少女

  乔尼呆呆地坐在木板拼成的小床上。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清澈的声音。
  “骑士先生，请问苏格尔区怎么走？”
  他回头一看，身穿米色长裙的金发少女正期待地看着他，湛蓝色的眼眸仿佛夏季的天空，又好像是澄澈的湖水。
  他的眼睛瞬间被捕获了，沉浸在波光之中。
  “骑士先生？”
  “啊……苏格尔区？这个，让我想想，对了，是蔷薇区吧，转过这个街区，再往右转……我可以带你过去。”
  他左手按在剑柄上，右手抬起摸了摸头发，又放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做了一个指引方向的手势。
  “嗯，谢谢你，好心的骑士先生。”
  少女微微躬身，提起裙角。
  正因为案件线索而苦恼的他，这时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用来安放他的右手。
  轻轻按住左侧的胸甲，他微微俯身。
  “这是我的荣幸，美丽的小姐。”
  苏格尔区，蒙特利街42号。
  根据少女的提示，他带着她来到了一座花丛簇拥的庄园前。
  看着俏丽的身影消失在粉色和白色的蔷薇花丛中，他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这是他来到王城的第一年，走在蒙特利街上，平日里只顾着巡逻和刷任务的他，突然对生活有了期待。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从此，结下了深深的羁绊。
  他巡逻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绕到那片街区。
  可惜，那座庄园似乎很少有人进去，有几次他走到了庄园门口，透过缠满藤萝的木栅栏向里面望去，却只看到微风中婆娑的花影。
  这一天，他再次望着庄园发呆的时候，一个清澈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骑士先生，你是在找我吗？”
  “啊，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啊……我就在外面看看，不进去……”
  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否认。
  说着说着，他终于反应过来，转过身来，看到了带着微笑的少女。
  少女这次身穿着素雅的白色长裙，金色的长发像上次一样随意地披在肩上，让他想起穿过栅栏看到的白蔷薇。
  “骑士先生，这样盯着一位淑女可不是礼貌的行为。”
  少女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躬身行礼。
  “抱歉，我巡逻经过这里，顺便看一看。”
  “我记得你上次还说，巡逻不用经过这边，你是靠着自己认路的本领才找到这里的。”
  “啊，那是，原本路线是不用到这里，嗯，我看这边比较偏，过来巡逻一下，维护治安，这是内城卫的职责。”
  谎言被揭穿，他有些慌乱，为了维护自己在少女眼中的形象，连忙解释道。
  一边说着，他一边注意着少女的表情，生怕引起了少女的恶感。
  只见少女突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哈！骑士先生，上次你可没说过巡逻路线的事，你就是来找我的，对不对？”
  他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好啦，我接下来每周这个时间都会过来，你要是想见我，可要抓住机会哦，莽撞的骑士先生。”
  不等他反应过来，少女提着一个褐色的小皮箱，径直打开木门走了进去。
  “等等！”
  他心里一急，叫出声来。
  “嗯？”
  走出几步的少女不解地回过头来。
  “还有什么事吗？”
  “我……”
  他也没想好说什么，只是不想少女这么快在他眼前消失。
  期期艾艾了好一会儿，就在少女摇了摇头，就要继续前进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你可以叫我辛格瑞拉。”
  这名字真好听……他回味着少女轻柔的嗓音，午后的阳光正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这名字……
  好吧，既然她这么说，就叫她辛格瑞拉好了。
  他站在原地，傻傻地笑了起来。
  回去之后，他将这一片街区的巡逻都接了下来。队长感到有些奇怪，不过看在他平时做事很积极，完成的调查任务也不错，也就随他去了。
  他第三次见到少女，还是在庄园的门口。
  他算好了时间，守在他认为少女必经的路途上，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影。
  眼看时间就快过了，他直接跑到了蔷薇庄园。
  “骑士先生，你来晚了呢。”
  像是故意在等他，站在门口的少女见他来了之后，才开门进去。
  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人家都告诉他时间了，是他自己没有抓住机会。
  “抱歉……辛格瑞拉……”
  他大口喘息着，望着少女的眼神里充满祈求。
  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少女侧着头想了想。
  “唔……这样吧，我听说内城卫的人都很擅长推理，给你一个小小的提示：当鼠尾草开花的时候，阿斯特里亚目光注视大地，我会出现在蔷薇盛开的地方。”
  少女说完，直接走进了庄园深处。
  只留下他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
  距离她下一次出现，还有一周的时间，他需要在那之前破解这个谜语。
  这是什么意思？
  尽管他凭借着猎人对于线索的敏感，已经解决了不少的案件，但是他终究还只是一个山村走出来的年轻人，这些贵族之间的文字游戏，他完全不懂。
  好在他所在的是号称军情七处的奥斯丁格内城卫，经过几天的打探，他终于了解到了两个关键名词的相关信息。
  鼠尾草一般生长在温暖向阳的山坡上，不耐雨水，东部丘陵很少出现，是帝国中部常见的花卉，花期一般是6月到9月。
  而阿斯特里亚则是旧时代诸神中的正义女神，至今还在某些神秘仪式中担任仲裁者的角色。
  城内有鼠尾草和蔷薇的地方有四五处，苏格尔区就有不少，实在很难排查。
  不对，按照整句话的意思。
  前面说的是时间，后面才是地点。
  还好有这个前提，要不然真是很难确定。
  当前是九月中旬，鼠尾草的花期已经到了后期，不过，这显然不是说月份，那么她指的是昼时6点到9点之间？
  至于正义女神……
  他摊开奥斯丁格的地图，试图在街区的名字上寻找线索。
  然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跟阿斯特里亚、正义、女神相关的名字。
  那么，这应该是功能性的地方。
  很快，他将目光投向了两个地区，一个是皇家议院，另一个是最高法院。
  最高法院每周的礼拜日会开庭审理一些案件，而第二次见到少女，正是礼拜日的时候。
  还有最后一个线索，议院附近是没有蔷薇的。
  嗯，应该是法院附近，那里离她那天问路的地方不远。
  时隔一周，这一天终于到来。
  昼时60点，简单吃过午餐的他，怀着不安的心情站在最高法院一侧的花坛旁边，等待着少女的身影。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在昼时8点多的时候，他有些想放弃了。
  还是去庄园吧，至少还能见她一会儿。
  就在这时，一家黑色的马车缓缓停在了法院前。
  听到声响，刚刚转身的他又转了回来，有些激动地看着那个方向。
  身穿白色长裙的少女从马车上小心地跳下来，看到等在一边的骑士，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小小的手势，意思是让他到前面去。
  他不解其意，正想开口询问，车厢里钻出来的侍女打消了他的念头。
  “小姐，让我陪您一起去吧。”
  “好了，玛丽安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反正还有乔治保护我，对不对？”
  周围某处传来了飘忽不定的应声。
  侍女只好放弃了坚持。
  在前面一个路口站了一会儿，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跳，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骑士先生，看来你还是很聪明的嘛，虽然这个谜题确实很简单，但是对于没有相关知识的人来说，要花很多心思去准备呢。”
  少女款款而来，似乎对他的身份很了解，有些惊喜地说道。
  “嗯，鉴于你解开了谜题，那么接下来的两个月，就要拜托骑士先生送我过去了。我们先说好，你只能送我到门口，不能进去一步。”
  少女的声音如同清泉，让他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他淡淡地笑着，躬身行礼。
  “很荣幸为您服务。”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他们都是在法院周边汇合，然后一起走到庄园。
  一路上，少女总会问起他在山间打猎和在城里巡逻查案的事情，他也会详细地讲给她听。
  他惊讶于少女对自己的了解，于是对少女说：
  “这不公平，你知道了所有关于我的事情，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
  “可是，如果你知道了，我们就不能再见面了。”
  少女轻咬着嘴唇，眼眸里罕见地露出祈求的神色。
  他也就没有再问过。
  每次，他都是将少女送到庄园门口，然后告别，期待着下一次的会面。
  一直到十一月底，一个礼拜日，他照常将少女送到庄园门口，然而告别之后，因为两月期限的临近，他忍不住想要探查少女的行迹。
  他走进了庄园，走到了少女身形消失的地方。
  那里只是一片花园，种满了白蔷薇，没有任何建筑存在的痕迹。
  “你破坏了我们之间的约定，骑士先生。”
  少女的声音突然响起了。
  他惊讶地回头，只见少女站在蔷薇花丛当中，在白色蔷薇的映照之下如同身形透明的幽灵。
  少女神色复杂，有些无奈地说道。
  “作为惩罚，你以后不会在这里见到我了。”
  说完，她如同出现时那样，突兀地消失在花丛中。
  要不是他看到少女从马车上下来，真的会以为她是蔷薇花的精灵。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在这两个地方见到过少女。
  每当礼拜日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地等在那个地方，静静地发呆。
  在那之后的第三个礼拜日，他再一次来到了原本约定的地方。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面带欣喜地转过身去，却只看到空荡荡一片。
  一个飘忽的声音响起了。
  他跟着提示来到旁边一个街区的小巷里，那个声音的主人终于现出身来。
  身穿灰褐色衣服的武士。
  “如果你还想见到小姐，那就去加入禁卫军吧。”
  “为什么？”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他知道神秘的少女可能是某个贵族家的小姐，可是加入禁卫军之后，就只能在内城区固定区域巡逻，自由度非常小。
  他有些犹豫。
  少年武士身形一闪，消失在巷口。
  他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猜测着少女的用意，也权衡着利弊。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他已经成为了内城卫的四个分队长之一，如果真的加入禁卫军，他就相当于成为了贵族的侍卫，尽管待遇不错，但是没有自由。
  在下一个礼拜日到来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庄园门口。
  一个白色的身影正站在花丛前。
  见到他过来，少女只是咬着嘴唇，推开木门就跑了进去。
  她似乎很失望。
  从那之后，当他再次来到蒙特利街42号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是一片荒地，整个庄园都不见了。
  19岁的少年骑士呆呆地站在荒芜的空地当中，一股无力的感觉席卷全身。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被偷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