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碾压

  夜时的钟声响起，乔尼还没有回来。
  玛丽安蒸好面包和熏肉，安静地坐在庭院里。
  莉迪亚今天没有过来，减肥药剂的配比已经完成了，只需要收集相应的药材，她答应去森林里采摘一批。
  两个孩子在庭院里玩着自己的游戏。
  玛丽安的目光跟随着他们跃动的身影，一时之间有些神情恍惚。
  在一周之前她对乔尼说的那番话，并不仅仅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掩饰她对于魔药副作用的担心，那同时也是她的真心话。
  只有一个真实存在的问题，才能掩盖另一个问题。
  她知道，乔尼对于两个孩子的成长也非常关心。
  他们两个长大之后能够做什么呢？
  在来到伊修达之后，生活就安定下来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身为自由民的半年，是玛丽安觉得最为安心的时期。
  自由民的劳役涉及很多方面，最主要的跟种植业相关，比如早期的田地翻整、播种，中期的除草施肥、灌水排渍，后期的收割处理等。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基础建设、设施维护的一些杂役。
  开始的两个月，乔尼每天早上出门，自己带着安德鲁在家休养，直到后面自己用魔药压制了体内的反应，也开始接一些任务。
  在这段时间里，不用担心帝国的追捕，安德鲁也很乖，原本在镇上游荡的一些混混也被清理掉了，治安问题也有了保障。
  真好，终于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但是，安稳的日子一旦过得久了，她就开始有些迷茫。
  因为接下来的的六年半，她感觉自己一直在重复同一天的生活。
  早上起来做好早餐，等着乔尼吃完，然后他出去干活，自己在家做手工，照看孩子，等到夜时即将到来的时候，开始做晚餐，等待乔尼回家。
  日复一日。
  在这六年半里，只有每年春秋两次征税的时间，他们可以好好在家里休息。
  这段时间唯一的改变，是安妮的诞生。
  虽然她的到来让这个家庭的负担更加重了，但是玛丽安和乔尼从来没有抱怨过。
  两个孩子虽然喜欢吵吵闹闹，但是都很懂事。
  安德鲁七岁了，开始像所有的小男孩一样，开始对生活充满满怀憧憬，并且崇拜传说中的骑士，每天拿着木剑开始有模有样地训练。
  安妮虽然没有到开始思考未来的年纪，但是每当秋征过后的丰收节，她都会吵着要去看商队带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商品，听流浪的吟游诗人唱诵古老的传说。
  然而，这些鲜活的记忆，童年最珍贵的憧憬，终将埋没在现实的尘灰里。
  安德鲁终究会成长为一个需要承担家庭重担的男人。
  安妮也将嫁人生子，成为像她一样的家庭主妇。
  原本作为父母，她也很希望儿女能够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
  可是这里的生活，一眼就能够望到头。
  让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在宫殿里的生活，虽然富足安逸，但是……
  总感觉一片空虚，直到乔尼的出现，才让自己的生活有了色彩。
  这样安稳的生活，真的能让孩子们感到幸福吗？
  “妈咪你看！那是什么?”
  安妮突然的惊叫打断了玛丽安的沉思。
  她抬头一看，顿时惊呆了。
  天边一道红光闪过，一个巨大的红色光团砸在了数公里之外的某个地方。
  随后，“轰！”的一声，空气的波动带着灼热的气息拂面而来。
  地面震颤起来，厨房墙上挂着的勺子和铲子相互撞击，墙面上的灰尘簌簌地掉落。
  接着又是“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远处的建筑瞬间被推平了。
  被波及的居住区里，渐渐有哭喊声响起。
  那是什么？
  玛丽安连忙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同时关注着那个方向。
  一声巨大的嘶吼声传过来，带着莫名的波动。
  玛丽安突然感到一种难以遏制的悲伤，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发出这声音的巨兽腾空而起，建筑崩倒的声音逐渐接近。
  红色光团像一颗打水漂的鹅卵石，在空中浮动着，朝这个方向飞了过来。
  庭院的围墙只有一人多高，主要的作用是隔绝视线，那巨兽的体积实在过于庞大，很快就将身躯的的轮廓暴露在玛丽安的眼中。
  “巨龙！”
  玛丽安小的时候也喜欢翻阅各种传说，对于这种超凡生物并不陌生。
  红色的巨龙似乎沉浸在难以言说的悲痛当中，扇动的双翼无法将庞大的身躯送上天空，只能在半空拖动。
  红龙经过的地方，房屋倒塌，大火蔓延，哀声一片。
  而祂前进的方向，正是这边！
  “赶快离开这里！”
  玛丽安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抱了起来，一脚将庭院的木门踹开，往外面冲去。
  沿着院子外的小路，跑到另一侧，离开红龙行进的路线就安全了。
  可是，正当玛丽安跑到围墙外一段距离的时候，左手却突然一轻。
  安妮！
  她回头一看，发现安妮在往回跑。
  “安妮，快过来！那边危险！”
  小姑娘伸手抹着脸上的泪痕，一边跑一边说道：“妈咪，米菲还在里面，我不能丢下她。”
  玛丽安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说乔尼给她带回来的一只白兔玩偶。为了弥补精灵鸟的上交给安妮带来的失落，乔尼特意从镇上的小店里给她买了一只布偶。
  “来不及了，快回来！”眼看着红龙的身影越来越近，玛丽安焦急地呼唤着。
  然而，安妮却毫不理会，这时已经跑到了庭院门口。
  玛丽安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好将安德鲁放了下来。
  “安德鲁，你继续往那边跑，妈咪很快就带安妮过来。”
  简短的交代之后，玛丽安迅速往回跑。
  她跑到庭院里，却发现安妮已经进屋了。
  她只好接着往里屋走去。
  很快，拿着白兔布偶的安妮从里屋的卧室跑出来。
  玛丽安一把拎起她，正准备往外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伴随着“噼啪”的声音，红龙巨大的身躯出现在围墙外。
  巨龙的眼睛注视着某个方向，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下的惨状。
  泥灰粘合的石墙被龙尾拖倒了，就像烧红的餐刀从黄油块上划过，红色鳞片上带有的高热发挥着作用，将石块熔化成岩浆。
  如同风车塔倒向了这个方向，巨大的身躯不可阻挡地压了过来。
  热风吹拂，带着地狱的气息。
  怎么办？
  玛丽安第一反应是想把安妮压在身下，撑起一片空间，好让她在房屋的崩塌中存活下来。
  可是，烈焰和岩浆怎么办，它们可以轻易地将两人烧成灰烬。
  怎么办？
  就在玛丽安焦急思索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将她的心推入了深渊的更深处。
  “妈咪不要怕，我来保护你！”
  安德鲁！
  玛丽安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我不是让你快点跑吗？”
  “身为一名骑士，我不能抛弃我的家人！”
  安德鲁义正辞严地说，跑到玛丽安的身前，手上握着他的木剑，指向了迎面压过来的巨龙。
  他的身体颤抖着，居然克制住了向巨龙下跪的冲动。
  “该死的！”
  受过良好教育的玛丽安在此时也忍不住骂出声来，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落到这样的绝境？
  她已经没有时间斥责安德鲁，也不忍心在这样的时刻挫伤这位小骑士的自尊心。
  所有的一切就让我来承担吧！
  眼看红色的鳞片在眼前放大，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将人的口鼻肺部灼伤，然而，更具威胁的是拖动的龙尾，径直碾压过来。
  在这样的绝境之下，她突然下定了决心。
  就算你是魔鬼，来吧，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需要你的力量！
  玛丽安第一次将意识沉入体内，连接了位于心脏的核心。
  “#%￥#&……*&&#￥……”
  仿佛眼睛里睁开了另一双眼，墨绿的光芒瞬间占据了玛丽安的瞳孔，神秘的语言响起了。
  安德鲁和安妮在这古老语言的波动之下陷入了沉睡，被一只肥胖却有力的手托住了。
  熟悉的寒流在体内流转着，玛丽安“看到”翠绿色的火焰被压制，回到了左手的印记。
  面对直接压过来的龙尾，玛丽安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和焦急，她抬起右手，掌心对着前方。
  寒意蔓延，将周围的温度压了下来。
  她右手的皮肉波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从手肘到掌心，皮肤像被风吹皱的水面，泛起了层层波浪。
  玛丽安皱起了眉头，一个念头闪过。
  如果我再次变成绿色的怪物，会吓到乔尼的。
  手上的波动瞬间平息，掀动波浪的无形之物穿过她的皮肤，散入周围的空气里。
  墨绿的光芒闪过，围墙底端摆放的盆栽，突然像蛇一样扭动起来。
  细小的根系像吹了气一样，迅速变得粗壮，挤破陶制的花盆扎入了土地。
  陶盆碎裂的声音连番响起，伴随着吱吱嘎嘎的挤压声。
  膨胀的枝条变成了绿色的触手，交缠着覆盖了玛丽安身前的空间，织成一个球，将龙尾隔绝在外。
  红龙似乎感应到了那古老语言的波动，那是和古龙语同时期的语言。
  龙尾拖了过来，鳞片与绿色的触手接触了，就像炭火贴到了冰面上。
  滋滋滋滋……嗤……
  白色的烟雾腾起了，巨龙在烟雾中低头，看向了抵住自己前进的绿色触手团。
  扇动的龙翼放缓了，红龙的粗壮后腿落到了地上，在地面踩出了深深的痕迹。
  后退了两步，祂低下头来，凑到了触手团边上，开始观察这个小东西。
  金色的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气息……
  似乎有些熟悉。
  就在这时，一道红光闪过，两道交叉的火焰斩印到了红龙的颈部。
  斗气技——爆炎十字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