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八十二章 谁老谁寒心
露出半轮红日,映射大地,驱走黑暗,将殷墟的通天塔拉出长长的影子。
日晷指向辰时半刻。
王子默坐在高高的楼角上,望向殷墟东南。那里曾是一座山丘,大约两个城墙那么高。
然而此时,原本高高凸起的山丘被夷为平地,尸油成湖,竟有人从远方搬来泥土掩埋。
来年开春,雨水初降。
这尸油湖怕是被芦荻野草覆盖,再也找不到半点儿影子。也就免去了尸毒瘟疫感染人群的顾虑!
王子默不知,这昆虚有风无雨,有日无云,有月无星。
就连天空也是橙黄色的。
连绵的针叶林不着边际,听雪娇娘说再远一些便是戈壁滩,过了戈壁滩就到了西域,那里住的是金发碧眼的白皮人。
远远地,一点金黄挤进橙色天空。
初时有指甲盖大小,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初现轮廓,再过半刻,便依稀可辩站在舰首的人影。
战舰大如山岳,悬浮在空中,金光闪闪,白帆苇荡。
汉唐国的特有战舰风格,便是如行舟一般,穿梭于悬空之中。
与鲁家的仙扣不同,战舰敞开,仙扣密封。
曾有传言,鲁家得仙器,可入混沌,仿制万千,取名仙扣。
传言是真是假,只有鲁家人知道,反正在整个中原大地,有能力大举穿越混沌进入昆虚的,除了汉唐国便是鲁家了。
金色战舰停在殷墟八十里外的祭坛边上。
有个孩童身着白衫,一跃而下,踏在尸油湖上悉心感受天道气息。
他行走在新鲜的泥土上方,白衫一尘不染,行至湖中心,突然止步。仰头望了望天,又低头看了看脚下,斟酌片刻将目光锁定在殷墟角楼正闭目打坐的王子默身上。
“有意思,竟是卫国侯口中的鲁氏余孽!”
那孩童看似稚嫩,说话的口吻却老气纵横。
他勾了勾手指,便见卜银阳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回到:“逆子叫王默,不,应该是鲁默!还有个哥哥变成了阴阳人,叫鲁桀。除了两人,鲁家还有一人在城中,叫鲁都天,不过……”
“不过他的外公,昆虚先朝穆太师也在殷墟中。”
“对对对!仙师所言极是!”
卜银阳捏着兰花指,从孩童面前晃来晃去,丝毫没有看到对方的眉梢已经蹙起,沉凝中带着厌恶。
“听恩师说,很久以前,穆太师便是神下第一人,仙师可要当心啊!”
“哼!”
卜银阳口中的仙师姓诗,单名一个鸾。
诗鸾听起来像个女孩的名字,却被赋予在男孩身上。
男孩不老,八岁的时候便已经臻破生死,名列仙班,被世人尊称为仙师。至今到底什么修为,活了多久,没有人知道。只知道汉唐国的汉王和唐王见了他也要俯首称臣。
诗鸾不屑于跟卜银阳置气,广袖一甩,双手背于身后,眨眼间便来到殷墟外。
殷都!
昆虚前朝的兵家重地,原民为殷商一族。
站在殷都城外,诗鸾轻抬左手,磅礴的气势瞬息而发。殷墟内不断传出厉啸,以抵抗巨大的压迫感。
“能叫出声儿的,都是阴阳大境,哦!古人族应该是六神吟煞。其余叫不出声的,要么能扛得住,要么压根儿就是哑巴蝉,叫不出声!”
诗鸾侧耳倾听,双目炯炯有神!
“竟然有二十个吱声的!”诗鸾笑了笑,浅浅的酒窝将刚才不羁的话修缮的纯真无邪。
“就是不知道有几个硬抗的!”
言罢,诗鸾轻抬右手。殷墟内又有四处地方发出长啸,之前的二十人却有十二人禁声!
诗鸾再次看向王子默。
高楼梁角,橙黄天空下,少年依然闭目打坐。
从尸油湖上方,诗鸾感觉出了王子默的气息,他不敢断定那个经历天劫的人就是他,但可以笃定,天雷降下时,他也在场。
不管是不是他引发的天劫,能够从天罚的范围内活下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还不叫吗?”
诗鸾将气势提到七成,殷都再添两人长啸,却又有八人禁声。如此抵得过他七成修为的,有六人。
“还要撑吗?”
诗鸾索性将气势直接提到最高,全城禁声。这时有个妇人扯着嗓子,像包租婆一样大骂一句:“有完没完呐!”
接着便见雪娇娘双手掐腰,腰肢扭得跟水蛇一样,气呼呼地冲出来,指着诗鸾气不打一处来:“老木头说走就走,被人家欺负上门也不回来!你小子有本事今晚别走,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诗鸾目瞪口呆,咧咧嘴,张了半天没吐出半个字儿来。
“不敢留下来,就赶紧滚!”
雪娇娘说完转身就往回走,抚着胸口偷偷呼出口气,内心惴惴不安,“还好老娘有本事避过你的气势,否则殷都这次还不丢人丢大发了!老木头,等着老娘跟你秋后算账!”
“等等!”
诗鸾抿起小嘴蹙眉沉思,手指藏在袖中来回推演,雪娇娘的步法看着眼熟,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那个曾经厌恶至极,又老又俗套的名字,不禁脱口而出。
“你是怜珠?”
“收起你的气势,别在老娘跟前显摆!”雪娇娘许久没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名字了,甚至这两个字她自己也已经忘记。
诗鸾!
雪娇娘在昆虚,却也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只不过髫年玩伴,迟暮重逢。
谁老谁寒心啊!
“怜珠?你不认识我了吗?”
诗鸾突然笑了,他童心未泯,笑的很是开心,拽着雪娇娘的衣角说道:“我是诗鸾,经常被你欺负的小屁孩!不记得了吗?当年你被师父带进昆虚,我就是追在师父身后喊‘不要带走姐姐’的那个小屁孩!”
尘封的记忆瞬间犹如潮水冲垮堤坝。
诗鸾仿佛又回到那个纯真的年代,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和姐姐一起玩耍,终日欢声笑语。
奈何在他五岁那年,师尊强行带走了姐姐。
他永远忘不掉那个画面,小姐姐抱着一只小棕熊,被先生牵着手,交给一个陌生的女人。
从此,他再也没见过小师姐。
在雪娇娘嗔怪的目光下,诗鸾收回气势,松开小手,随后收起笑容,指着王子默问道:“昨夜可曾是他渡劫?”
闻言雪娇娘回头看向王子默,这小子练功独树一帜,拿着个破铁棍子,屁股坐在梁犄角上,跟老木头一个德性!
见雪娇娘不仅没回话,反而眼中露出慈爱的光芒,诗鸾捂着嘴巴轻咳一声,再次问道:“渡劫的可是王子默?”
雪娇娘点头。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诗鸾摇着头,背着手,迈着碎步来来回回踱来踱去,只是犀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王子默。
“这次来昆虚只是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是否正确,并不想搀和朝廷的事儿,没想到鲁家的余孽竟然有人渡劫!简直奇哉!怪哉!”
他双眼顿时绽放光彩,盯着王子默连连称赞。
“我要与他一战!”
高角楼沿儿上,王子默猛地打了个哆嗦,眼睛眯开一条缝,偷偷打量着指向自己的诗鸾。
那小子跟雪娇娘搂搂抱抱,难道是娇娘的私生子?
怪不得刚才雪娇娘气呼呼的冲出去,样子跟母老虎差不多呢!
这是怕被穆老头知道了,更不想要她了!王子默刻意忽略掉雪娇娘扭得不自然的水蛇腰,揣摩着诗鸾为什么指着自己大喊大叫。
或许是吃醋了?
来者不善!来者不善!
王子默虽然听不清诗鸾说的什么,但最后那个“战”字却清晰地传进耳朵。
这是诗鸾刻意为之,用传音之术告诉王子默,他在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