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同行

  那个据说和邓霜曾经的心上人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自称乐言,就连名字也是相似的。
  他面上的易容,其实带着找茬的心思去看,还是能够看出三五分的不自然。只不过现今的男子也是喜欢傅粉簪花,无心之人哪怕是敲出了他脸上留下的痕迹,也只会以为是妆容,谁会无端的去想他是否易容了呢!
  行为举止皆是落落大方的人,又怎会是那般藏头露尾之辈。
  虽然事实上,他就是那样卑劣的一个人。
  当乐言带着人来到阿蘅等人面前,邓霜面上的颜色瞬间就变得很不好看。
  他问阿蘅:“你应该就是温钦家的小姑娘吧,我曾与你父亲在同一位先生的教导下读书,按照辈分来说,你还能叫我一声世叔呢!”
  “犹记得当年在先生教导之下,我与你父亲算得上是知交好友,未知你此行是要往何处去,我观你身边的侍卫少有高手。倘若我们要去的地方相近,那不如就此同行,我手下的这些人略通拳脚功夫,护住你一个小姑娘,想来还是很容易的。”
  乐言初时并不知晓阿蘅的身份,但他身边的手下各有各的神通。
  一夜之后,和阿蘅有关的消息自然而然的就摆到了他的面前,恰好给了他一个过来搭讪的机会。
  有些人哪怕是只有三分的真心,但表现出来的时候,在外人看来就是十成十的真心真意。
  乐言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和温三老爷差不多的年纪,面白无须,笑起来的时候还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青年感,让他无端的年轻了不少。
  看上去像个好人似的。
  然而阿蘅对他的真实身份心知肚明,她也见过面前之人冷血无情的模样,更知道他在某些时候是称得上小肚鸡肠的。否则谢淮安也不会被谢老爷拎着出门道歉,明明已经伤到了一条腿,最后却还被打的下不了地。
  她小心的瞄了一眼身旁的邓霜,迟疑了半晌,才说:“嗯……我尝尝听人说边关的风景广阔无垠,所以想要去看看……”
  随口说出来的理由,听上去没有多少的真心,不过乐言也并不在乎她真心与否,他只要知道她们的目的地就好。
  他眉眼含着笑,如同最是温柔可亲的长辈,说着体谅人心的话。
  “那就真的很巧了,我恰好要往莫城去办一些事,也不知道你要往哪一处边关去,倘若你没什么要求的话,不如一同去莫城,你看可好?”
  温柔的询问,而不是强迫式的命令,听上去就让人心情很是不错。
  阿蘅一边在心里重复着对方曾经做下的不好的事情,一边看向身旁的邓霜,就她自己而言,有没有乐言同行,其实都没什么要紧。只是对邓霜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吧!
  她以为邓霜会直接的拒绝。
  可事实上,她答应了。
  邓霜盯着乐言看了许久,明明对方已经在她面前承认了当初的身份,甚至还表现出再续前缘的想法,可她心中没有半点的庆幸,反而是满满的苦涩。
  她拉着阿蘅的手,轻声说:“既然有人愿意护送我们一程,你直接答应下来便是,也不用顾忌其他的。”
  阿蘅这边才答应下来,接着就被邓霜拉到了马车旁,两人进了车厢后,一直到马车动起来时,车厢里都是寂静无声的。
  “我原本还以为邓姨是不会答应他的呢!”阿蘅是亲眼见过邓霜是如何自残的,虽说她自残的缘由是因为那段模糊了的记忆,可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乐言’么!
  若不是他的刻意欺骗,邓霜即便是回绝了皇上的赐婚,她也会遇到其他真心待她的人,会组成一个小家庭,也许还会有几个孩子,总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孤家寡人,受伤的时候,连个安慰她的人都没有。
  邓霜揉了揉阿蘅的脸颊,她现在是越看阿蘅就越觉得欢喜。
  倘若她也有孩子,应该就是阿蘅这个样子的,乖巧听话又聪明伶俐。
  “像他那样的人,既然是到你面前说起同路的事情,肯定是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即便你当面拒绝了他,他也能在半路上碰过来,假装是路过。”邓霜笑了笑,早前想起来会很高兴的事情,现在提起的时候,却莫名觉得讽刺。
  果然是在不同的心境之下,看待同一件事的想法也是不同的。
  她原来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
  往莫城去的路上,并非是一帆风顺。
  如今的世道尚且能说是天下太平,只不过在朝廷无法照拂到的地方,总会滋生许多的邪恶。
  比如说,藏在深山老林之中的强盗匪徒。
  他们神出鬼没,运气好的人,或许一辈子也不会遇到他们,但运气不好的人,每逢山林就须得多加注意,因为一个不小心,强盗匪徒就会主动送上门来。
  阿蘅的运气是很好的。
  除了路过土地庙避雨时,差点被神像后的邓霜给吓出个好歹来,在离开京都小半个月的时间里,她一起也没有碰到匪类。
  反倒是和乐言一行人同路后,隔三差五的就被人给拦在前头。
  马车又一次被拦停,阿蘅忍不住双手抱头,在邓霜来不及阻拦的时候,往木质的车厢上撞了几下,手背之上留下了好几道红印子。
  她委屈巴巴的看向邓霜:“我觉得像是外面那样的戏码,已经出现了十余次,就算没有撩开车帘子,我也能说得出外面是什么样的光景。”
  “无非就是拦路的匪徒按照往常的惯例,撂下几句狠话,乐言上前驳了他们的话,然后两拨人马打在了一起,其中尤以乐言的身手最为利落,轻轻松松的就将对面的匪徒给打发了。”
  这样的事情才刚开始发生的时候,阿蘅心中还有些过意不去,便特地拉着邓霜一起过去表达谢意。
  可次数多了以后,她也是会心烦的。
  “邓姨,他是不是把我们当成了傻子,三番两次的出现土匪也就算了,可没有像现在这样子的,隔三差五的就来一次,再这样耽搁下去,我们得猴年马月才能走到边关去?”
  阿蘅的抱怨也是邓霜心中所想的,她无意再与乐言有任何瓜葛,哪怕是同路而行,她平日里也是能避就避。
  谁知道就因为阿蘅一时不落忍,在乐言带人打退一波匪徒后,拉着她一起过去说了几声谢谢,结果就被对方给闹腾上了。
  别说是阿蘅,就连她也很是心烦。
  外头的乐言也刚好同手下提起了车厢里的人。
  他叹了口气:“我竟不知在她心里,连一个萍水相逢的过路人都要比我重要。”
  眼见着邓霜一直待在车厢里不肯出来,也就是阿蘅能同她说上几句话,劝她出来走动一番。他每每想要凑上前去,却永远只能得到她嫌弃的目光。
  倘若是因为早些年的事情,他承认是自己做得太过火。
  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怎么就不能给他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呢!
  乐言这次出门本来并不是奔着邓霜去的,故而带在身边的手下也全是以武力过人而闻名,每当他想要找人商量点事情,都只能看到一张张满是不解的脸庞,让他实在是说不出话。
  他看向自己右手边的人:“我上次不是说不用再找人假装匪类了吗?前头的那群人,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被问话的人默默地收下了这份责备,然后小声的回道:“他们并不是我们找来的,应该真的是附近山林里的匪徒……”
  乐言眯了眯眼睛,捏紧了手中的长鞭:“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他们连腰间的令牌都没有摘下去,你竟说他们不是你们找来的?”
  就在乐言与手下说话的空当里,为首的匪徒已经不愿意再耽搁时间了,他往前面挥了挥手,带着身后的众人直接冲了上来。
  尽管是在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迎敌,但乐言带着的那群人个个将手中的长刀舞得飞快,同一众匪类斗了起来。
  管易带着从京都一起出来的侍卫们,守在了阿蘅等人的马车前,没有上前去凑热闹。
  与前几次假模假样的争斗不同,乐言他们这次明明看到了对方腰间佩戴的令牌,可不等他们多说些什么,两拨人就打到了一起去,时间一长,还真的就打出了火气。
  主要还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的缘故,所以即便乐言他们这边的人个个都是好手,但争斗还是陷入了胶着的状态。
  争斗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这可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了。
  阿蘅往邓霜身边蹭了蹭,心中有些摇摆不定:“外面的声音好像越来越大了,我们要不要看一下外面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邓霜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但看着阿蘅眼下的模样,她轻轻的摸了摸阿蘅的头,说:“想看就看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阿蘅慢慢的挪到了车门边,小心翼翼的掀起了车帘的一角,然后就看到了浑身上下满是鲜血的乐言,她能看出那些血都不是乐言自己的,更能看出对方现在已经沉浸在了杀戮之中。
  一时怔然的阿蘅,甚至忘记了往下手中的车帘,结果就被对面的匪徒看到了她的脸。
  “小的们,前面马车里头有两个小娘皮,咱们再加把力,把人给抢回去,到时候一起乐呵乐呵!”
  话才刚说出口,他身后的匪徒确实如同他想象的那般激动起来,但是他正面对着的乐言脸上露出了不愉之色。
  乐言拉紧了手中的缰绳,骑着马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只冷冷的说:“动手,一个不留。”
  先前他看在令牌的份上,只伤人而未曾亲手取下对方的性命,现在却不一样了。
  原本胶着的局势忽然变得一边倒,乐言的手下放弃了收敛自己的实力,开始了单方面的屠杀。
  完全不知道就因为自己刚才说的一番话,才导致了现在这个一边倒的局面,领头的那个匪徒盯紧了对面的马车,他知道自己这次是惹上了硬茬子,或许连命都会丢在这里,但他是不可能就这样束手就擒的。
  不知不觉间,争斗的地点越来越靠近后方的马车。
  就在管易皱紧了眉头,想要提醒乐言等人时,方才说话的那名匪徒忽然用鞭子猛抽坐下的马,受惊的黄马惊慌失措的往前窜,眨眼间就突破了重围,来到了阿蘅她们所在的那辆马车。
  乐言一时不察,让人冲到了马车面前,还不等他掉转方向,后面的管易就已经飞刀将匪徒打下了马。
  偏偏那人没有当场去世,竟借着最后一口气,将手中的长刀扔向了阿蘅她们所在的那辆马车,刀身擦过拉车的白马,在马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白马因为疼痛而癫狂起来,径自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因为中途停下了马车,赶车的车夫下了马车,在一旁充当护卫的职责,谁知道就因为他早下了片刻的功夫,就再也没能追上飞奔而去的马车。
  原本乐言是能追上去的,然而那些自知命不久矣的匪徒,一个个的就跟疯了似的,不顾自身性命的冲上来拦住了乐言。
  马车突然跑动了起来,周边的打斗声依旧是连绵不绝。
  阿蘅有些奇怪的问:“他已经将人都打跑了吗?可我怎么还能听到打斗的声音?”
  她伸手掀起了前方的车帘,正准备问一下赶车的车夫,然后车帘外面只有一头发了疯似的往前跑的白马,没有车夫,也没有正在打斗的人。
  视线恰好被阿蘅占的满满当当,邓霜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变化,她看着阿蘅僵硬的后背,抬手轻轻拍了两下,想要让阿蘅放松下来,才挪动了一下身子,就看见了外面的场景。
  阿蘅呐呐道:“我看过话本里的故事,待会儿我们是不是会被它带着一头栽下悬崖。如果我们是话本里的主角儿,那我们肯定能在悬崖下头发现武功秘籍或者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但是如果我们不是主角,那十有八九是会摔得稀巴烂的……”
  尸骨无存的下场,未免太可怕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