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路遇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早些时候,家中的母亲也曾抚着她的脸颊,轻声叹息,说温家阿蘅平日里备受宠爱,她若是嫁进了温府,恐怕是会与其产生冲突的,似这般姑嫂之间的争斗自古以来就很难有个定论。
母亲让她不必特地去讨好谁,只要别被人欺负了就是。
那时的她信誓旦旦的说着阿蘅并非是那等人,说她与阿蘅的关系最是要好,让爹娘兄长等人都不必担心她。
临到头了,却发现从前的友好相处竟仿佛是她一厢情愿,阿蘅果真是像母亲说的那般不喜她,否则又怎么会好端端的想要外出游玩,不管家中长辈如何劝说,都始终不改变自己的想法。
宋姗茵眸子里的光微微暗淡。
付出了真心,却被人弃之如敝履,果然是一件很难让人接受的事情呢!
通常情况之下,阿蘅都很难感知到别人的情绪,但或许是因为她时刻关注着兄长身边的嫂嫂,故而在嫂嫂眸中神色变幻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感知到了那股难以言表的失望。
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过时间总能冲淡一切,等到将来以后,嫂嫂总会对她改观的吧!
回到自己院子后,宋姗茵想着自家母亲在她临出嫁之前,教导她的那些东西,本不欲与温桓在此问题上过多的纠缠,可听着身旁之人左一个叹息,右一个感慨,她是忍了又忍,但还是没能忍住。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为什么阿蘅会赶在这个档儿上准备离家远行?”
温桓被宋姗茵的问话给吓了一跳,连连否认。
“当然不是这样,阿蘅特别喜欢你这个嫂嫂的,先前我们成亲的时候,她就特地送了我们一副全福图,你当时也是赞过阿蘅心灵手巧来着……”温桓想着阿蘅送上来的那副绣品,用金线勾勒出不同字体的福字,最后组成的图案也是一个福字,真真是费了很大的心思。
他顿了一下,说:“阿蘅自小性子执拗,除了家中兄弟姐妹外,她从前只与段家的那孩子相熟,后来恼了对方以后,也没有广泛交友,只得了几个泛泛之交。如今她交好的朋友要么是嫁做人妇,要么就是远走他乡。”
“她平日只在家中久坐,也不往外面去,恐怕就是因为这样,才忽然生出了离家远行的心思,却与旁的无关。”
宋姗茵点点头。
表面上是将温桓的话给听了进去,但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阿蘅离开的那一日,天气很好。
白云遮住了烈阳,微风轻轻拂过树梢,温三老爷特地请假出来送阿蘅,他与温三夫人站在一处,哪怕是在送别之际,也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劝阿蘅两句:“阿蘅真的不准备改变主意吗?你若是一个人远行,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我们的……”
面对父母兄长的挽留,阿蘅只好偏过头,冲着一旁的樊西茂眨了眨眼睛,才笑着说:“此去归期不定,爹娘在京都可要照顾好自己,兄长和嫂嫂就不需要我特地嘱咐什么了,不过柠儿你就不一样了,可不能仗着年纪小,就总是胡闹的……”
“至于我,”她轻笑了一声,道:“有爹爹给我准备的这么多侍卫,便是当真运气不好的遇上了匪徒,到时候危险的人也只会是对方,爹娘你们只管放心便是了。”
温三老爷一路将人送到了城外的长亭,若不是阿蘅主动催促他们回去的话,说不定他们能直接将人送到下一个城镇呢!
眼看着属于阿蘅的马车越行越远,温三夫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她伏在温三老爷的肩膀上,小声啜泣:“阿蘅何时一个人出门过,要不我们还是派人把她追回来吧?”
出尔反尔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他们这些大人的特权,不是吗?
温三老爷捏着袖子给温三夫人擦了擦眼泪,摇着头说:“你该往好处想想的。阿蘅如今也到了可以嫁人的时候,可京都的才俊又有哪个能配得上我们阿蘅,倒不如让她在外面多玩一会儿,我们也能多些时间来挑选其他人……”
宋姗茵原以为阿蘅是说说就罢了,只是为了在温三老爷与温三夫人面前给她上眼药,可等到阿蘅真的乘车离开的时候,她就更加的恍惚了。
可以说阿蘅离开的消息是瞒着外人的,别人纵使是瞧见了温家的马车往城外去,大多都以为阿蘅是去城外别院暂住,她临行送别的人也只有樊西茂这么一个外人在。
就连樊西茂也不过是凑巧赶上了这个时候,并不是有人可以通知他的。
至少在宋姗茵看来是这样的。
所以她就更不明白阿蘅外出远行的缘由,难不成真的是温桓所说的那般简单,只是想要外出看看周围的景色,并没有什么潜藏的原因!
再多的猜测在无法得到验证的时候,都只是空想。
她只知道没有阿蘅在家的温府,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就很是轻松的融入到温府之中,明明还是个新嫁娘,可莫名的就好像是在温府生活了十余年似的。
家中一切安好的同时,阿蘅在前往边关的路上,却碰到了新的问题。
春夏之交,本就是雨水繁多的时候,阿蘅她们临出门的那一天虽然是个好天气,但并不代表她们赶路的每一天都是好天气的。
还没等她们走出京都的地界,就赶上了一场瓢泼大雨,偏偏她们当时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能冒着雨一路往前走。随行的侍卫中有知道附近地形的人,便走到前头,将人带到了一处废弃的土地庙旁。
“这边的土地庙虽然因为长久无人祭拜的缘故而落败,但好歹也是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如果不想在这里避雨,想要另找人家的话,那恐怕是还得继续走上小半个时辰的……”
雨天本就不易出行,顾忌着潜藏的危险,自然也没有人去驳了他的话。
而阿蘅更是好打发的。
她虽然不曾亲身经历过,但在温如故的记忆中也看过不少东西。彼时段家已经视她如无物,一日三餐虽说是糊弄了些,却也还是有,但其他打扫洗衣之类的东西,还不是她自己去做。
再艰辛的环境,她也都适应了下来。
更何况眼下只是暂时避雨呢!
阿蘅等他们将土地庙收拾了一遍后,才下了马车,往庙里走去。
土地公的泥塑因为无人打理,原本的慈眉善目也因为裂缝和斑驳的颜色,而显得格外凶神恶煞,反正阿蘅在进门的那一瞬间是被吓到了的,连呼吸都忍不住停了半拍。
她看着侍卫给她收拾出来的地方,恰好就是正对着土地公的那一块,原本落满灰尘的蒲团被放到了一边,转而铺上了一层毯子,看上去与周围格格不入。
青蕊盯着地上的毯子看了半天,心中觉得太过简陋,但出门在外,也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然而就在她正准备将阿蘅扶到毯子边时,却发现身旁的姑娘忽然不动了。
她顺着阿蘅的视线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没了眼睛的土地公,泥塑的神像的脸上只剩下两个黑洞。别说是阿蘅了,就连她也吓了一跳。
连忙转过身,挡在了阿蘅的面前。
青蕊偏头看到一旁的空地上还放着一堆破破烂烂的布料,虽然不知道那些布料从前是做什么的,但这会儿正好可以用来遮住上方的神像。
侍卫得了话,虽然在背地里还腹诽了几句,但也还是乖乖的拿了布料,就往神像旁走去。
拎着破破烂烂的布料,绕到神像背后的那名侍卫忽然惊叫了一声,引得其他人下意识的拔出了刀,挡在了阿蘅的身前,个个都警惕万分的看向了神像的方向。
他探出了头,愁眉苦脸的说:“这里有个……姑娘?”
说姑娘,其实是有些不大恰当的。
神像背后躺着的女子,看模样约莫也有二十七八岁,发髻散做一团,依稀能看出是姑娘家的打扮,似这般年纪也未曾出嫁的姑娘,不是没有,只是不常见罢了。
幸好温三老爷在给阿蘅准备侍卫的时候,想到了男女有别,又往随行侍卫里添了两个女侍卫,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
神像背后的人被抬到了前面,女子身上的衣衫虽然沾到了庙里的尘土,但整体是干燥的,应当是在下雨之前就已经躲到了土地庙里,她的额头上有些许的血迹,是猛烈撞击后留下来的痕迹,看样子似乎是自己撞的。
然而先行一步到土地庙里收拾场地的侍卫,却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足迹,没有那名女子留下来的痕迹,也没有第三人留下来的痕迹。
满是灰尘的土地庙,仿佛只有他们这一群来客。
阿蘅远远的看着被放在毯子上的女子,微微蹙起眉头,轻声问着身旁的青蕊:“我记得我应该是没有见过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模样,我竟然觉得有几分眼熟?”
青蕊原本没有将地上的人放在眼里,她甚至都已经打算让女侍卫将人给捆起来,这样没有丝毫征兆的出现在她们面前的人,谁知道暗地里是不是包藏祸心呢!
只是她的打算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了阿蘅的问话。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地上的女子:“姑娘不说,我都没有看出来,她看上去倒是有些像谢家小少爷……”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看上去就有四五分相似的。
阿蘅顿了顿,她又看了眼地上的人,并未觉得对方有什么地方像谢淮安的。
但青蕊是这样说的,那她姑且就相信一下。
“我记得出门前,娘亲在包裹里放了不少的伤药,”阿蘅看着女子额头上的血迹,“青蕊你让人把伤药找出来,再给她上个药吧!”
“总归是遇见了的,那索性就当是日行一善吧!”
雨下得快,停得却很慢。
阿蘅都已经吃上了侍卫冒雨出门打回来的兔子,天边连绵不绝的雨丝也未见有停歇的迹象,而毯子上躺着的那名女子也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倘若不是呼吸声还在,阿蘅险些都要以为她已经去世了。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她们今夜恐怕是要土地庙过夜了。
侍卫之中也有懂得医术的人才,阿蘅让他给那名女子诊过脉,得出的结果却很平常。他并不认为那名女子受了多大的伤,只说对方许是因为长久未曾好好歇息,这会儿睡的正香。
阿蘅看向侍卫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兴许因为他不是正经的大夫,所以没能看出具体缘由,也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吧!
虽然是这样说,但阿蘅心里还是很慌张的。
话本里的土地庙一向是灾难频发的地方,多少武林人士的打斗就是从破旧的土地庙开始,阿蘅忍不住猜测着地上‘昏睡’中的女子,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身份,会不会是正在被追杀,又或者是离家出走中?
这边的阿蘅已经在心中给对方编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她终于赶在入夜之前,醒了过来。
茶色的眼眸中满是迷茫,她捂着抽疼的额头,缓缓坐起了身:“这里是哪里?你们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话问的很有意思。
阿蘅看向先前领路的侍卫,对方接到她的眼神,站出来回答道:“此处是京都与邺城交界处的一处破旧土地庙,我们是路过进来避雨的,至于你为什么会躲在神像后头,我们也不知道。”
“躲在神像后头?”女子轻声重复着侍卫的话,又问道:“你们进来的时候,我是躲在神像的后头吗?”
说话时,她又看向了背后的神像,已经用破布盖住了脸的神像,依旧能看出他的破旧不堪。
她不自觉的咬住了唇瓣,仿佛是看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阿蘅一直很仔细的关注着对方,自然也没有错过对方的微小表情,她也跟着看了眼土地公的神像,这会儿已经盖住了那双宛如黑洞的眼睛,只能看见神像的下半部分,确实是破旧了些,但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吧!
也不知道对方在惊讶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