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打算

  身在局中的人,是最看不清真相的。
  可被人提醒之后,从前忽视了的细节就忽然变得历历在目,甚至没有办法刻意去忘记。
  段瑜之下意识的还想要继续挣扎:“玉佩……或许是有人提醒了阿蘅,你知道阿蘅从前有多在乎我的,她怎么可能真的对我视而不见……”
  如果阿蘅对他漠视的态度只持续了三五天,那他的话倒还有几分像样子。然而自阿蘅斩钉截铁的说着与他绝交的话,至今已有三五年的时间,这几年里,阿蘅是从未与段瑜之单独相处过,平日也是能避则避,避不开也不会给对方好脸色,哪里会有留恋之情!
  更何况,段瑜之早做什么去了呢!
  阿蘅其实一直是家中最受宠的那一个,温三老爷虽然也很宠爱阿蘅,但他在教导阿蘅的时候,更多的是引导阿蘅能够理智的去看待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让她不至于因为家人的宠爱而昏了头,当真变成一个无法无天的人。
  因而阿蘅的性子有些怪。
  同样遇到一件棘手的事情,她总能在别人冲动时冷静看待问题,却又在事情结束后之后,越想越生气。
  在对待段瑜之的问题上,阿蘅也是如此。
  初时,只得了温如故部分印象深刻的记忆时,她还能劝说自己冷静区分段瑜之的不同,努力让自己不因为梦中之事而迁怒到这个世界的段瑜之身上。她起初虽然因为梦中的事情,近乎强词夺理的找出理由与段瑜之绝交,但内心深处对段瑜之还是有些许的愧疚。
  倘若那时的段瑜之多哄阿蘅两句,不清楚段瑜之与害死她父母兄长的幕后黑手有联系的情况下,她十有八九是会被哄住的。
  然而时到今日,他才想起来要哄阿蘅,早就为时已晚。
  至少阿蘅现在对他的印象是极差的,哪怕他此刻没有做出对不起温家的事情,可他都已经再度和席柔搅和到一块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因为权势或其他的东西来陷害温家人呢!
  只是阿蘅的那些考虑,段瑜之与温桓都是不清楚的。
  温桓瞥了眼段瑜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想法。
  他轻笑一声:“你说这玉佩是阿蘅让人去修补再送给你的,可阿蘅远远见到你的身影,立刻会掉头就走,她的侍女一直侍候在她的身边,还没有哪个敢做出擅离职守的事情,那这玉佩又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段瑜之情绪失控间,思绪也有些混乱,听到温桓的问话,下意识的回道:“阿蘅性子别扭,哪怕是喜欢一个人也不会挂在嘴上,对我是如此,对席柔也是如此。虽然外面的人都说阿蘅与席柔的关系不好,但我知道并不是那样的。”
  “席柔经常会在我面前为阿蘅说好话,还总是帮我给阿蘅送信,阿蘅先前还生着我的气,每次都不会回信,但她心里还惦记我,哪怕不回信,也会买上一些小玩意儿让席柔转交给我……”
  “她记得我的所有喜好,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我?”
  段瑜之恨不得把脑子里的东西都掏出来,也好让温桓见证一下他与阿蘅有多要好。
  至于温桓有没有因为他举的这些例子而感动,他不好说,反正他自己是越说越坚定的。
  阿蘅与他天下第一要好,是绝对不接受反驳的。
  有些人表面看上去聪明伶俐,实际上他是没有脑子的。
  温桓眼中的神色变得愈加复杂,段瑜之在白马书院中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书院里的先生也经常说他是个读书的好苗子,然而温桓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还会有这般没有脑子的时候。
  将自欺欺人做到如此的地步,也确实也是个人物了。
  他琢磨着段瑜之方才的话,差不多已经定下了怀疑对象,除了段瑜之话里话外都提到了的席柔,也不会再有其他人还做着这样挑拨离间的事情了。
  先前他听过段瑜之跑过来拦下阿蘅时说的那番话,还对席柔抱有同情之心,想着回府以后是不是应该给对方一些补偿,虽然做错事情的人是段瑜之,但牵连到阿蘅之后,他便想要额外做些什么,到时候席柔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也就不好再对阿蘅说些什么。
  现在看来,什么补偿都是虚的。
  对方本来就是冲着阿蘅来的,她与段瑜之真的可以说是天生一对,也不怪段夫人能一眼就从诸多女眷中给段瑜之挑中了席柔。
  该打听的事情也已经打听清楚了,温桓警告了段瑜之一番,这才带着人赶回了京都。
  阿蘅后来再听到段瑜之的消息,就是他骑马赶路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书院也去不了,只能待在家中养伤了。这让阿蘅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当初坐着轮椅到书院读书的日子。
  “他真的摔断了腿?”阿蘅偏头看向坐在一旁喝茶的谢淮安,“他那天骑马过来拦人的时候,不还好端端的么!”
  谢淮安笑笑,很有经验的给阿蘅解释着:“这都是京都那些大人们惯用的遮掩手段了。家中的孩子在外惹了事,须得教训一番,不管教训的力度有多大,反正传出去的借口都是骑马时不小心摔伤了。用了百八十年的手段,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创新,听上去就假的很。”
  “认真说起来,京都世家子弟,别说那些公子哥儿们,就连姑娘家也都是认真学过骑术的,身边还一直都带着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摔伤的!”
  偏偏京都闹腾的最厉害的那几个人,隔三差五的就摔伤一次。
  人都说记吃不记打,大概就是他们那样子的了吧!
  阿蘅顿了顿,忽然想起今年元宵节那段时间,谢淮安也因为摔伤的事情而暂时出不了门。
  如果按照他现在说的这话往前推,莫非是因为他又在外面惹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她怎么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她看向谢淮安的眼神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审视。
  谢淮安被她看的有些毛毛的,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茶杯,低头抿了口茶,冰凉的茶水顺着喉道往下,让他瞬间清醒。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疑惑的问阿蘅:“你怎么这样看我?”
  阿蘅本来是想问之前的事,话到嘴边又觉得过去的事情没有必要深究,便随口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又问起其他事情来。
  “也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书院开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席柔却一直没有到书院来过。”
  谢淮安这会儿也想到了元宵节那会儿发生的事,他应邀出门去酒楼吃饭,结果半路上又跟乐王碰上了。
  乐王明明常年都留在自个儿封地里,也就每年过年时节才会回京都,偏偏却对京中的大小事宜了如指掌。而谢淮安与阿蘅和裴音交好的事情,也没有想着要瞒住其他人。乐王见到谢淮安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劝他能有自知之明,得懂得知难而退。
  其实那天乐王说出来的挑衅之言远不止这么一句,谢淮安却只记住了乐王说阿蘅与裴音最是相配,让他滚回家的事情。
  他们当时说话的声音并不大,除了彼此之间,过路的外人是没有听见的。
  因而谢淮安一时气急,朝着乐王挥拳头的下场就很明显了。
  被打了几十板子后,关在了家中,一直等到乐王离开了京都,他才重新被谢老爷给放出来。
  谢淮安这会儿稍微松了一口气,幸好阿蘅没有追根问底,否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好。
  又停顿了一会儿,他才接着往下说:“大概是忙着准备定亲的事情吧,就我得到的消息而言,段瑜之与席柔之间的婚约并没有取消,而且两家人都已经在准备成亲的东西了。”
  阿蘅皱了下眉头,她对段瑜之终于要和席柔‘双宿双飞’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感想,只不过这件事情的起因让她忍不住要多想。
  “是因为段夫人的缘故吗?”阿蘅也派人出去打听过消息,只可惜段家治家严明,至少阿蘅派出去的人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段夫人在生辰宴上是以自己时日无多为借口,想要看段瑜之早日成亲,难不成那竟是真的?”
  段夫人是得了不治之症,才会时日无多的吗?
  谢淮安摇头:“我也不知道段夫人身体如何,不过他们两人之所以会急着准备成亲的事情,分明是因为你呀!”
  阿蘅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谢淮安会这么说。
  只听他接着往下说道:“你先前不是让虎叔把段瑜之送回家么?他在半路上好像遇到了温三老爷,温三老爷听过段瑜之做的事情后,就带着人上门找公道去了。两家人最后做下了什么约定,我不大清楚,但是段瑜之与席柔的婚事似乎确实是因为这件事情才会提前的。”
  否则按照段家人的意思,这婚期恐怕是得往后再延迟的。
  怎么着也得等女方的父亲回京后,才能准备婚事的。
  段瑜之与席柔的婚事,似乎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波三折的,只不过和温如故记忆中发生的那些事情相比较,如今的情况对她来说要友好的多。
  说起温如故的记忆,阿蘅就不由得想起了席柔出嫁时的场景。
  那时温如故被困在段府的小院中,压根就没能出得了自己的院子,但总有一些人喜欢看她落魄的样子,便催着下人跑到她的院子旁边大声的说着前面宴席上的事情,无非就是席柔的嫁妆有多丰厚,送嫁的人又有多少。
  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是为了让温如故不好过,才会一遍遍的重复。
  阿蘅这会儿想起翻看记忆时,才发现了一个替换到现在来说,就很有问题的事情。
  在温如故的记忆中,段瑜之往外放了她暗害席柔的流言后,温府的人因为愧疚,才让席柔得以从温府出嫁。
  而席柔的父亲。
  一直到多年以后,他都没能调回京都。
  阿蘅捧着脸,满眼都是纠结之色,这一次没有她,那席柔又会怎么哄骗温家的人,让她成亲之时,不至于太过寒酸呢!
  她这会儿还不知道,席柔已经哄了温二夫人,让温二夫人帮她打头阵,去劝服温老太爷允许席柔在温家出嫁。温老太爷确实没有直接拒绝,也给了对方一线希望。
  人生在世,烦心事总是格外的多。
  阿蘅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下个沐休的时候,还是应该回一趟京都,也好到大伯母面前去打听打听。
  温老太爷虽然是温家最大的长辈,但家中的大小事情差不多都已经交给大伯父和大伯母他们来处理,想要在温家出嫁,总是要争取到大伯父、大伯母的同意才算是第一步的。
  另一边也有人在惦记着席柔出嫁的事情。
  按照席柔自己的想法,她是希望自己能够在温府出嫁的。虽然温家后辈中没有出现像段瑜之那样名扬史册的人物,但温老太爷他在史书中得到的评价也不比段瑜之低,最重要的是温家暂时还没有衰败的迹象,而席柔是希望能让温家成为她的后盾的。
  至于两家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血缘关系,可那是理由吗?
  显然并不是的。
  和喜欢耍花招,擅长得寸进尺的席柔不同,席夫人就要本分的多。
  当段家的人过来找她谈及提前举办婚事之时,她也想过要不要拒绝,又想到自家女儿是万分期待着嫁给段瑜之,便打消了拒绝的念头。索性她当初回京的时候,将自己的私房全都带到了京都,这些年里她又陆陆续续的为席柔准备了不少东西,加在一起凑上一份嫁妆,也还是足够的。
  席老爷回不了京都,又将婚事全权交给席夫人处理,她便打算将段家送来的聘礼全都塞到席柔的嫁妆里去,这样嫁妆看上去会好看一些,而且名声上也会更好听一些。
  不过在准备嫁妆的同时,席夫人又想起那套修葺完成的小宅子,地方是真的很小,可那里是席家,不是需要她们寄人篱下的地方。
  席夫人派人去将宅院打扫了一番,这才扭捏着去找席柔说话,她是想要劝席柔和她一起搬出去的,总不能到时候真的让席柔在温府出嫁的,别说温家的人愿不愿意,就是传扬出去,她们的名声也会不怎么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