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换人
温芙脸上强装出来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她看向阿蘅:“我们碰到了好事情,还会惦记着你,想让你也顺便沾沾光,好心好意的待你,难道还待出错了?”
阿蘅嗯了一声:“不是所有的善意就一定都会被接受的,阿蘅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打着为我好的名号,强迫我去做我本来不愿意做的事情。即便对方我有再深的羁绊,次数多了以后,再深的感情也会不复当初。”
“我是衷心的希望姐姐们能就此打住,可别真的走到形同陌路的结局……”
温蓉道:“阿蘅一定要说这些诛心的话吗?就真的不能一起坐下来,好好的说话……”
阿蘅看着温蓉眼中的泪光,心下却道:该哭的人明明应该是她才对吧!
平白无故的被爹娘送到了千里之外的潍州,好不容易回到了京都,原本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的两个堂姐,却莫名其妙的投奔了她的‘敌人’,还站在对方的身边,三番两次的打着为她好的名号,让她去做一些不喜欢做的事情。
她都还没有哭着说委屈呢!
温蓉她怎么能哭着倒打一耙?
阿蘅停顿了许久,才说:“既然我让姐姐们如此不高兴,那就算了吧,往后我们能不见面就不要见面好了。”
“毕竟我说话就是这个样子的,再也改不了的。”
阿蘅越过了拦在她身前的几个人。
或许是她这次的话说的确实要比以往更重一些,当她离开的时候,温芙与温蓉都有些呆愣愣的,谁也没有伸手去拦她,反倒是眼睁睁的看着她渐行渐远。
杏色长裙消失在半月形的拱门前,留在青石小径上的四人仿佛这会儿才找到了先前丢失的舌头。
温芙松开了揽着席柔的手,偏过头看向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语气满是惶然:“我又把阿蘅气走了吗?”
席柔却在这时反握住了温芙的手,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安慰着说:“没事的,表姐不要太难过,阿蘅她现在只是太过年幼,所以才不能理解表姐们的一番苦心,等她经历的多了,再回头看时,总会明白表姐们的好心好意的。”
她顿了顿,又说:“我知道表姐是想要帮阿蘅扬名的。不如这样,等待会儿我去找先生提起路标牌的规划时,就说这些的提议都是阿蘅先说出来的。阿蘅总不会将这种送上门的好处再推出去的……”
夏怡云扁了扁嘴,没好气的说:“柔柔你实在是太为阿蘅着想了,她却一直那样排斥你,真的是好过分的一个人哦!”
席柔笑了笑,虽然没有特地说什么话,但看样子是对夏怡云的话很是赞同的。
温蓉抬手抹了下眼角,泪水沾染在了指尖上,她的掌心中是重重叠叠的月牙形痕迹,一看就是下了很大的力气。因着在场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席柔的身上,也没有人注意到温蓉的这一点异常。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自己的手重新收回了袖子里。
又开口反驳着席柔先前说的话:“柔柔你和阿蘅接触的次数并不多,她那个人呀!从小到大都是十分的固执,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任凭旁人说破天去,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倘若柔柔打算来个先斩后奏,阿蘅的反应只会是掀翻整个棋盘,想让她默认下这件事,是万万不可能的。”
有了温蓉的这番话,温芙满脑子的浆糊这会儿也变得清楚了些。
她对着席柔连连点头,应和着温蓉的话。
“阿蘅从来不会要那些并不属于她的东西。我记得就在三年前,还是四年前吧!瑜之表弟来给我和蓉蓉送生辰礼,当时他送给蓉蓉的是一盏琉璃灯,点燃之后流光溢彩,最是好看。阿蘅也喜欢极了。”
“瑜之表弟见阿蘅那般欢喜琉璃灯,便私下里与蓉蓉商量着换一个礼物,然而等他将琉璃灯捧到阿蘅面前时,阿蘅却说什么都不愿意收下,就算是蓉蓉在一旁帮着劝说,也是无济于事。甚至在那之后,阿蘅身边再没见过琉璃制的东西……”
温芙记得自己也曾问过阿蘅为何明明很喜欢,却又不愿意收下。
她还记得阿蘅皱着眉头的模样。
小姑娘不大高兴的看着她,说:“我喜欢的东西有很多,但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一定要得到。更何况琉璃灯是他送给蓉蓉姐的生辰礼,那本应该是蓉蓉姐的东西,怎么能因为我喜欢,就让蓉蓉姐将东西转送给我呢!”
“不管有多少种理由,别人的东西都只能是别人的,我们并不应该强求他人之物。”
温蓉向前面的半月形拱门走了两步,似是想要追寻阿蘅的脚步,然而才走了两三步却又停了下来,恰好避开了席柔准备搭到她肩膀上的手。
她回头看向席柔,说:“是阿蘅自己不懂事,不愿意接受柔柔的好意,柔柔不妨就以自己的名义去举办这次的诗会吧!等柔柔的名声因为诗会的缘故而传扬出去的时候,阿蘅总是会后悔的。到时候我们再去找她,她就不会像是今天的这种态度了。”
席柔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心里原本还泛起了嘀咕。
再听到温蓉全心全意为她说话,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想温蓉的避开或许只是无意间的行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这才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了身旁的夏怡云。
她满含歉意的笑了笑:“因为我和阿蘅的缘故,连累的云云要一直跟着我们跑来跑去的,而且还和雯雯疏远了。”
席柔似是想到夏家姐妹渐行渐远的模样,便试探性的对夏怡云说:“阿蘅无缘无故的一直很讨厌我,她是一点也不想和我搭上边的,以至于连自家的堂姐妹也抛之不顾了。可雯雯是不一样的,雯雯只是觉得你和我成为朋友之后,就对她莫名的疏远了。”
夏怡云摇了摇头。
说:“雯雯她和阿蘅玩的比较好,平日里的大大小小事情也都跟阿蘅一个看法,或许是受了阿蘅的影响,这才误解了你。她那里倒是不用担心的,我已经在很用心的劝说她了,再过上一段时间,她应该就能被我说服的。”
席柔闻言,面上露出一抹喜色。
她仔细想了想之后,又对夏怡云说:“倘若云云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可以将诗会的事情交由雯雯举办。左右大家都是朋友,也不必担心谁会欺骗了谁。”
所谓的不嫌弃,指的是她想要将诗会的事情托付给阿蘅,却被阿蘅拒绝了。
夏怡云感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呢!
她先前就因为席柔对阿蘅太好,还凭空生出了几分妒忌之心。这会儿席柔为了能缓和她和堂妹之间的关系,主动提出将诗会交由堂妹举办,她只有高兴的份,是万万不会感到嫌弃的。
等夏怡云一口应承下来之后,青石小径的另一头忽然走过来了几个人。
她们这时才发现自己等人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太久,白白站在路中央,看上去总是有几分奇怪的,便都往各自的院子走去。
阿蘅是在入睡之前,回忆着自己一天经过时,才捋清温芙她们说的事情。
关于诗会,在温如故的记忆中也占有大片的篇幅。
早前席柔之所以能在温氏族学中脱颖而出,就是因为她在外参加了不少的诗会,传出去了很多优秀的诗篇,这才在京都文人圈子里扬了名声。只不过这种名声就如同昙花一般,匆匆出现之时确实足够绚烂,但不足以让人时刻铭记于心。
席柔真正在京都扬名立万的基础,就是在温如故举办的诗会之上。
那时虽没有路标牌这件事情,但依旧有着想要让温如故与席柔重修于好的温芙与温蓉姐妹俩。
温如故虽然也不喜欢席柔,但她的不喜欢是浮于表面的,被温芙与温蓉劝说了几次之后,便也扭扭捏捏的答应重修于好的事情。
诗会就此应运而生。
真正能够出口成诗的人到底是少数,这世上还是普通人占的大多数。
温如故本身就不是擅长作诗的人,想要在诗会上不落下风,自然是需要在背地里多做准备的。她自己写的诗只能算是一般,但又不准备借用他人的诗篇,只好在诗会开始之前,埋头苦写各种主题的诗篇。
成篇成篇的写下来,总有一篇能在诗会上碰上用场的。
更何况温如故已经打定主意,是不准备在诗会上写诗的。到时候就说诗会是由她来准备的,作为东道主,她自认才学比不上前来参加诗会的诸位,但她的一手书法却是上佳,便准备退一步,用纸笔来记录诗会众人写下的诗篇。
原本她都已经打定好主意了的。
只可惜有些人就喜欢踩在别人的身上往上爬,却不管被踩在脚下的人是何等的感受。
温如故就成了席柔的垫脚石。
席柔当时明明已经依靠出色的诗篇在众人面前赢得了广泛的称赞,但她自始至终都是不满足的。有意无意间用话术逼迫温如故放下纸笔,也与她一道写出诗篇来。不管温如故是如何强调自己不会写诗,她都依旧不肯轻易放过温如故。
阿蘅这会儿仿佛又回到了梦中,亲眼瞧见了温如故左右为难的那一幕。
可她当真不愿意写诗的话,又有谁能强求她呢!
本来诗会上的气氛因为此事而出现片刻的凝滞后,很快就能被忽视过去的。
然而有心算无心,温如故到底是输在了人心上。
前面说过她为了准备诗会的事情,曾很努力的想要写出优秀的诗篇,虽然她最后打定主意不会在诗会上写诗,但先前写过的那些东西也都是还存在着的。
温如故就亲眼看着她万分信任的两个姐姐,从袖袋中拿出了一卷留有字迹的信纸,她们说她们拿出来的就是温如故平日有感而发,写下来的诗篇。
传到诗会上的每个人手中,她听着那些人评价她写出来的东西是有多差劲,然而踩着她去恭维席柔。
偏偏主动拿出东西的温芙与温蓉姐妹俩,还一连与有荣焉的表情。
温如故是真的伤透了心,自那以后,就再没有原谅过她的两个姐姐。
即便是后来温芙与温蓉到她面前主动认错,还说出她们已经与席柔闹翻的事情,温如故虽然嘴上说着已经原谅她们当初的做法,可实际上心里的伤痕却始终不曾淡去。
阿蘅回想着诗会上的事情,忽然对自己先前那般轻易就放弃改变温芙与温蓉姐妹俩想法的事情,有了那么一星半点的明悟。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因为知道对方迟早会转变心意,这才早早的就放弃了。
原来只是因为她的心底深处其实早就已经失望透顶,所以才会这般无所谓的么!
诗会并不是一两天就能办起来的事情。
阿蘅也很好奇,这次没有她的‘鼎力帮助’之后,席柔又准备踩在谁的身上来达到她扬名立万的想法呢?
或许她可以派人去打听一下的。
倘若她愿意的话,只要她同温芙与温蓉说上一声,对方肯定会一五一十的将实情全都告诉她的,只是面对又被翻出来的那些令人不高兴的记忆,她现在是不想让温芙与温蓉两姐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
她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感受到了疼痛之后,是不会想要三番两次的重复痛苦,也不想看见会把痛苦带给她的那些人。
阿蘅在那次见过温芙与温蓉之后,就再没有单独与她们见过面,也没有听谁再说起诗会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席柔已经改过自新,再没有想要踩着别人上位的想法了。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上次想要出门给温三夫人买生辰礼,却被温芙和温蓉两姐妹给搅和了,后来她再准备出门的时候,就特地换上了雷厉风行的态度,一点也没有耽搁时间。
而诗会的事情,就是在温三夫人生辰的第二天传进了她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