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信口

  谢淮安回到新院子的时候,还在想着阿蘅的事。
  第二天清晨,该去学堂上课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与自己同住一个小院的另外三个学子。
  为首的那人身形消瘦,明明都已经是到了春天,他身上却还裹着厚厚的披风,像是很怕冷的样子。另外两人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似乎是同一家的兄弟。
  大概是都急着赶去上课,故而几人都是冷淡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的废话。
  谢淮安与另外三人要去的课堂并不是一个,他在点过头之后,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虽然他对书院里的诸多课程都不是很感兴趣,但在明面上还是没有想要挑战学堂先生的权威的。
  他走的急,并不知道身后的三人忽然就聊到了他。
  苏明哲习惯了随身带着折扇,然而最近裴音的身体不是很好,进进出出都还穿着冬天的衣裳,他一瞧见苏明哲摇着折扇,就忍不住打寒噤。苏明哲平日里确实很喜欢看裴音的笑话,但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却不会让裴音真的因为他的缘故而不舒服。
  在裴音病好之前,他的那些折扇都被压到箱子底下去了,否则是不会有机会重见天日的。
  这会儿手上没有个折扇,苏明哲说起话来都有些不得劲了,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他看向脸色不是很好的裴音,笑眯眯的说:“说起来,这谢淮安好像和温蘅特别聊得来,尤其是温蘅昨日换院子的时候,连自家的兄长都没有找,只特地喊了谢淮安过去呢!”
  “你说他们关系好不好呀?”
  裴音的手笼在袖中,闻言不由得瞪了苏明哲一眼。
  “我倒不知道你堂堂苏家的大少爷,什么时候竟跟街头的碎嘴婆子有的一拼了,别人家姑娘的事情,也是你可以拿来随便开玩笑的!”
  这话就说的有些严重了。
  至少苏明哲的脸色就不是很好。
  他一直不懂自家好友在对待温蘅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说他不喜欢温蘅吧!
  可实际上他又特地将自己身边的侍卫送到了温蘅的身边,还下了死命令,要她们确保温蘅不会遇到危险。
  要说他喜欢温蘅,却又不大像。
  这人每次提起温蘅之时,总是在冷嘲热讽,仿佛世间就再没有比温蘅更差劲的人了,而且每当他听说温蘅倒霉或是出糗时,他总能开怀大笑,却又容不得别人去笑话温蘅,总之他的态度就很是奇怪。
  苏明哲没得折扇摇,便摇着头说:“裴音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很别扭吗?”
  “若是你真的喜欢温家四娘的话,大可以让你祖母直接上门提亲去,何必像现在这样,只在背后打探着对方的消息。等到将来有一天,她被被人娶回家了,你可不要又躲起来哭鼻子哦!”
  他说这话,也是有原因的。
  算一算时间,应该可以追溯到前年年底的时候了。
  裴音在年前的时候,曾回了一趟京都,他别处也不去,就在温府门口晃荡了好几天,还险些被温府的门房抓去官府呢!可惜他一连晃荡了好几圈,也没能碰到温蘅出府的时候。
  等他终于放弃了偶遇,踏上回到边关的路之时,在半路上又听说了温蘅身染重病的事情。
  苏明哲至今还记得那一日从京都远道而来的侍卫,提起温蘅已经药石无灵,就连御医也下了结论,说是只能听天由命。
  那时裴音在他面前依旧是冷着一张脸,仿佛没有将温蘅的生死放在心上。
  他起初也被裴音的表现给骗到了,出门走了一段路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折扇落在裴音的书房中,他转回去拿折扇的时候,才意外发现裴音居然躲在书房里偷偷的哭,好小声说着‘早知道就应该看过阿蘅再离开’之类的话。
  “你怎敢说出这样……这样大逆……”裴音气的都走不动路了,指着苏明哲,恨恨的道:“你怎么能如此信口雌黄!”
  便是天下的女子都死绝了,他也不可能去娶温蘅的。
  更何况,温蘅是绝对不可能嫁给他的,他也绝对不可能娶温蘅的。
  像这样的事情原本是连提都不能提的!
  苏明哲单手扶额,他对裴音发火的事情,都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在他过往的多年记忆之中,只要不是涉及温蘅的事情,裴音都能冷静对待,以至于他爹都夸裴音是个小狐狸了。然而在面对温蘅的事情上,裴音总是冷静不下来,有时候还跟个傻狍子似的,一戳一个准,就像现在这样。
  偏偏他与裴音相交多年,也没能找出其中的原因。
  与苏明哲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名叫苏怀宇,两人是堂兄弟。他先前并不是在白马书院读书,不过因为苏明哲从边关回到京都,还跟着好友裴音一起转到了白马书院就读,他的家人想让他们培养一下兄弟情义,恰好白马书院又确实很不错,便将他也给送到了白马书院之中。
  去年的时候,他还曾来过白马书院闲逛,没想到今年就成了白马书院的学生。
  他听着堂弟与裴音说着一些在他看来很是没头没尾的话,沉思片刻之后,他回想着他们话题之间出现的那两个人名,觉得很是耳熟。
  前面的那个谢淮安不就是和他们共住一个小院的那人,后面出现的那个温蘅,他好像也在哪里听过似的。
  苏怀宇碰了碰苏明哲的肩膀,直接开口问道:“你们说的温蘅,是个姑娘家吗?是不是温府的那位四姑娘,还有个兄长名叫温桓?”如果是的话,那可就真的很凑巧了。
  毕竟温桓也在他的好友之列中。
  苏明哲虽与苏怀宇是堂兄弟,但他们实际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也算不上熟悉。
  当对方突然插话时,苏明哲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暗地里偷偷看了裴音一眼,没瞧出什么异样,这才开口道:“怎么,堂兄也是认识她的么?”
  也不知道温家四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身边的人好像对她都挺熟悉的,而且还态度都很好的样子。
  明明上次见到的真人,除了长得比旁人要好看一些以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啊!
  苏怀宇平时的脾气算不上好,但在对待好友的时候,还是很真心实意的。
  温桓是他认定的朋友,而温蘅又是温桓嫡亲的妹妹。
  俗话说,爱屋及乌。
  再看温蘅时,他也忍不住多了几分身为兄长的职责之类的感觉。
  “我对她并不是很熟悉,但我和她的哥哥温桓是朋友。”他看了看默不作声的裴音,又看了一眼苏明哲,停顿了一下,说:“明哲,虽然你是我的堂弟,但这次我觉得裴音说的话更为在理些。温四娘还是个小姑娘,你这样在背后编排她,有些不大好……”
  苏明哲沉默片刻,在身旁两人的目光中,举手作出发誓的姿势:“成成成,她还是个小姑娘,我保证以后再不会编排她了,这总可以了吧!”
  虽然已经发过誓言,但他想了想裴音今日还有往常的表现,在心底默默的给裴音的表现下了个定义。
  他的好友是个别扭鬼,明明很喜欢的人,却偏偏要在外人面前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那可就不要怪他不帮着自己人了,毕竟是裴音先不要他帮忙的。
  心中这样想着,苏明哲已经开始盘算着要用什么借口去接近谢淮安了。
  要知道温家四娘身边围着的人之中,也只有谢淮安最为特殊。前一个如此特殊的人还是段瑜之,可惜对方已经出局。目前有望夺取芳心的人也只有谢淮安了。
  苏明哲自以为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尽管裴音在他面前表现得过于早熟,让他忘记了对方的实际年龄。
  可现在的裴音与阿蘅,还有谢淮安都是同岁,三人如今都还只有十二岁,是不应该说起谈婚论嫁之类话题的年纪。
  阿蘅还不知道背地里有人准备要撮合她和谢淮安,她这会儿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一群人,很是烦心。
  在书院里平平静静的度过了一个多月,阿蘅每天除了书院,就是别院,时间安排上都是满满的,没有空闲的时候。就在她已经习惯目前这个强度的生活时,有些人看不惯她能够有如此的闲情逸致,总是喜欢揪着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跑到她面前来乱说一通。
  去年在书院之中,阿蘅进进出出,大多是与夏家两姐妹同行的,鲜少会有独来独往的时候。
  今年就大不一样了。
  她现在住的小院只她一个人,也没有其他的同伴,每天来来回回都是一个人。
  值得庆幸的是,书院在去年就已经开始在每个路口都安上了路标牌,就算是阿蘅这种时常会迷路的人,有了路标牌以后,也能在不借助他人之手的情况,自己一个人从院子摸到学堂,再从学堂走回自己院子去,再也不会走岔道了。
  而席柔她们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阿蘅的面前,为的也是路标牌这件事情。
  先前谢淮安曾对阿蘅说起过路标牌。
  那时他说书院里的先生对路标牌一事还没有一个统一的结论,又过了一个多月后,先生们的想法总算是统一了。
  路标牌与小径两旁摆放的花草,本来应该是两件事情的,但在这个时候,就已经被划分到了一起去,都是书院学生为书院的繁荣做出的些许贡献。
  根据书院发下来的公告而言,因着个人喜好不同的缘故,不管是男子学堂,还是女子学堂里的学生,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喜好,自主选择是要设计路标牌,还是养出花花草草。原则上,路标牌和花盆之上都可以留下个人的标识,以此来鼓励学生踊跃参加到建设书院之中去。
  阿蘅对于在书院之中扬名,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当先生们问起她的选择之时,她选了花盆,而不是路标牌。
  虽说温桓是个植物杀手,养什么死什么,每次都只能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撒上一把苜蓿,需要用到的时候,直接将其挖出放进花盆之中。但阿蘅与温桓恰恰相反,她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养出一些花花草草,珍贵的品种不好养,但普通的花花草草,还是不在话下的。
  她养出的文竹都已经送到路边摆放了,也不知道席柔她们怎么忽然就找上门来了。
  阿蘅是在半路上被她们拦下来的,对方四人没有放她离开的打算,她也不怎么想把她们带回自己的小院里,就直接站在路中央,瞧着对面的人。
  “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好说的吧!你们这次拦下我,又是打算做什么?”
  席柔站在温芙的身侧,闻言软软的看向了温芙,似乎是将所有的话语权都交给了温芙,她自己却不打算开口了的。
  温芙也不负她所望的开口道:“你现在年纪虽然还小,但早点在外面有个好听的名声,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阿蘅想不出温芙怎么会突然说起名声的事情。
  如果只是说这种事情的话,她其实并不是很在乎的。
  反正等她到了十六岁,多参加几次外人的宴会后,关于她的名声自然会宣扬出去,根本不用她特地做什么。虽然这样说会有些羞耻,但她确实仅凭容貌,就能够与其他三人共同冠以‘京都四美’的名号。
  “正好这次书院要我们来涉及路标牌,柔柔准备举办一场诗会,参加诗会的人都会写诗,到时候可以摘取其中的精品诗句,刻录在路标牌上,并且署上诗句主人的名字,让外人也能好好鉴赏一番。”
  温芙停顿了一下,有些不情不愿的说:“虽然你一直都不喜欢柔柔,但柔柔对你是真的没话说。”
  “柔柔看在我和蓉蓉的份上,想要与你化敌为友,她准备把这个提议算在你的头上,就连诗会也让你去开,好让你在人面前能够显名。这样能看得见的诚意,你总能够满足了吧!”
  阿蘅听了半天,只觉得云里雾里,依旧是没能弄清温芙的意思。
  但看着温芙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她心里也是很不高兴的。
  明明是对方将她拦下来,还提出了那么一长串她有些没太明白的事情,却又表现的好像在施舍她一般,真是有够好笑的。
  她们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她会拒绝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