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得知

  阿蘅与林木站在树荫里,越过林木,看向不远处斜靠在院门上的少年。
  隔得距离有些远,他是听不清阿蘅与林木的谈话。
  谢淮安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树荫下的两人,眼神中充满了防备,仿佛林木一有什么动作,他立刻就会冲上来似的。
  阿蘅嘴角微微上扬。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她都很喜欢被人在乎的感觉。
  或许有些人会享受独自一人的乐趣,但阿蘅不行的。
  她不愿意被人丢下,也不愿意一个人独来独往。
  林木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确切的说,这是一个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小姑娘。
  他从小到大就只做过这一件亏心事。
  原想着事情结束后,他拿到银子给娘亲和妹妹买药,便会到小姑娘面前赔罪,到时候人家想要如何处置他,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至于林昆劝他的那些话。
  他当时是听进去了,仔细一想后,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愧疚。
  “先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林木见阿蘅一直沉默不语,他想了想,还是先说出了道歉的话。
  雇他们兄弟打人的那一位先付下了定金,已经被他们用来买药。
  他们没能完成任务,也没打算说出雇主的姓名。
  后续的钱便也没有去要。
  温山长将他们转到其他书院,没有追问雇主身份,还给了他们足够买药的银子,只要求他们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林木与林昆都是应下了的。
  阿蘅对祖父的处置方法了解的差不多。
  她收敛了其他的心情,只专注的看向眼前的林木。
  “我听谢淮安说,你们一直不肯说出所谓雇主的身份,如果是我问呢?你会说吗?”
  阿蘅是直截了当的开口。
  林木坚定的摇头。
  他满怀愧疚的说“我和我哥已经事先答应过对方,不会说出对方的身份,所以真的很抱歉。”
  “你可以换成其他的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力以赴……”
  可阿蘅要的不是这些。
  临近正午时分,树底下的阴凉已经渐渐散去,夏季的热意渐渐涌现出来。
  阿蘅又同林木说了好半天,也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都已经放弃了。
  继续纠缠下去,也无济于事。
  倒不如就此打住,再做其他打算。
  阿蘅抬脚向着谢淮安的方向走去,与林木擦肩而过之时,她还是有些不大甘心。
  “你不能说出他的名字,那不如让我随便猜几个人的名字,看看能不能猜中,如果猜中了的话,你可不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林木往旁边退了一步,他今天已经拒绝阿蘅很多次了。
  在听过阿蘅的话后,他迟疑了片刻。
  从前林木不知道阿蘅身份,离开白马书院之后,他又去打听过阿蘅与谢淮安。
  这两人先前算不上相熟。
  而谢淮安在外惹到的人又很多,敢对他下黑手的人也不少。
  他们的雇主在身份上也与谢淮安没有太多的牵连。
  就让阿蘅胡乱猜测,也是没有关系的。
  她根本不会猜到那人的名字。
  林木在心中将阿蘅、谢淮安还有雇主之间的关系重新梳理了一遍,有九成的把握认为阿蘅是猜不出什么的,便应下了阿蘅的要求。
  阿蘅抿着唇,她并不清楚有哪些人可能会对谢淮安出手。
  想了半天,脑海之中也没有个备选人物出来。
  她见林木还在等着她的回答,随口便说出了一个名字。
  “段瑜之……”
  在阿蘅的眼中,与她同辈之人,最令她讨厌的就是段瑜之与席柔。
  席柔目前还在温家族学,根本不可能和白马书院里的人有什么牵连。
  更何况,阿蘅也想象不出她有什么理由会对谢淮安出手。
  而段瑜之。
  现在的他与阿蘅梦中的那个人还只是七分相似。
  但段瑜之在温如故的记忆中,差不多已经约等于十恶不赦的存在。
  故而在想象不出其他人时,她对段瑜之的名字就脱口而出了。
  林木脸上的笑僵硬在奇怪的瞬间。
  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阿蘅没有意识到眼前人并没有反驳。
  她还在绞尽脑汁的苦苦思考雇主身份。
  良久之后,她方才反应过来。
  “你为什么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小姑娘的眼神中充满了迷惑不解。
  林木却比她更加迷惑。
  传闻中,阿蘅与段瑜之是青梅竹马。
  就在前不久的时候,她还成了段瑜之母亲的义女,同段瑜之是以兄妹相称的。
  两人之间明明如此要好。
  可为何阿蘅在猜测雇主身份之时,还会将段瑜之的名字脱口而出的。
  明明她应该不会说出这个名字的啊!
  林木苦笑不语。
  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然而他现在的表现与默认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如同她至今还想不明白段瑜之为何要污蔑温如故一般,她现在也想不通他为什么又要对谢淮安下手。
  还是说段瑜之自始至终都是十分讨厌她的。
  所以才会一步步逼迫着温如故走向最后的结局。
  阿蘅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她问林木“他和谢淮安明明无仇无怨,又为什么要花钱雇你们打人?”
  林木听着阿蘅的问话,还以为她是在质疑雇主身份的真假。
  他答应过不会主动透露雇主的身份。
  但有人猜到了的话,他也没理由否认。
  林木说“他没有说。”
  如果说之前是默认的话,那么林木现在就已经是明示了。
  阿蘅顿了顿,又对林木说“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阿蘅转身便奔向了谢淮安。
  “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她是完不想继续在外面停留了。
  记忆中的人,和现实中的人,终于出现了重合。
  一样的不问缘由,一样的凭个人喜好。
  迁怒的心情就已经再也遮掩不住。
  阿蘅没有同谢淮安解释什么,她拉着谢淮安的衣袖,快步朝马车走去,仿佛背后有恶鬼在追赶似的。
  小姑娘腿短,她的快走对谢淮安来说,也只能算是平常速度。
  谢淮安一边跟上阿蘅的速度,一边疑惑的看向身后。
  林木还站在树下呆呆的看着他们。
  也不知他和阿蘅说了些什么,竟让小姑娘如此失态。
  回到马车里。
  阿蘅缩在车厢的一角,小脸埋在双臂之间,看上去似乎是在发抖。
  谢淮安见此情状,没敢打扰阿蘅。
  他害怕自己一出声,小姑娘会‘哇’的一声哭出来。
  马车厢里的主子只让人赶车,却也没有说是要回家,还是要去其他的地方。
  车夫挠着头,满心的不确定。
  最后只能赶着车,顺着小路慢慢的往前走。
  只等着车里的主子什么时候想起来,再来规划路线。
  阿蘅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勉强摆脱记忆给她带来的影响。
  纵是如此,她的一双眼睛也变得红通通的。
  就好像刚才大哭过一场似的。
  “这是怎么了?”
  谢淮安的声音放得很轻。
  他对阿蘅的态度一向很好,自认识以来,两人就没有红过脸。
  少年温柔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相似的事物来。
  在温如故的记忆之中。
  一切的变故都尚未发生之前,段瑜之也曾对她表现的如此真心实意过。
  眼前人也会像梦中人一般,变得面目非么!
  阿蘅恍惚间想起,似乎有人对她说过警告的话。
  世间的人,除了她自己,其他的人,谁也不值得信任。
  脑海中的记忆有些错乱。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你怎么了?”
  久久得不到阿蘅的回答,谢淮安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
  顺着声音,阿蘅的视线落在了谢淮安的脸上。
  从眉尾到发梢,眼前之人的模样同记忆之中的苍白面孔重合到了一起。
  阿蘅忽然想起梦中事。
  她在梦里是见过谢淮安最后一面的。
  那时她年芳十六。
  与阿兄亡于溧水的消息一同传来的是,寻不到阿兄的尸骨。
  父亲他们带着家丁,顺着溧水河畔寻找阿兄的尸体。
  而温如故是闺阁女子,他们不会带着她一起。
  彼时段瑜之还没有露出真面目。
  温如故在他的帮忙下,偷偷溜出温府,带着青叶与青蕊,去了溧水河畔。
  她刚到河畔之时,父亲他们恰好又从河水中打捞出了一具尸体。
  玄衣少年,面色苍白,正是眼前人。
  谢淮安看着阿蘅,感觉小姑娘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似的。
  他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照顾毛毛的次数比较多。
  他现在居然想要摸摸阿蘅的头。
  毛毛每次哭的时候,他只要摸摸毛孩子的小脑袋,小孩就不会哭了。
  换做了阿蘅,也不知道这一招会不会有效呢!
  在谢淮安的眼中,阿蘅与毛毛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总是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不高兴,但只要稍微哄一下,她们又会很快高兴起来。
  谢淮安迟疑了许久。
  他还是伸手揉了揉阿蘅的头发。
  ……
  阿蘅下午回别院的时候,小竹楼里早就有人坐在里面。
  常嬷嬷守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她也没有派人等在别院门口。
  温桓观察着坐在上首之人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阿蘅回来了,我……”
  “你不是说下午无事要做么!那就再留一会儿。”
  温三夫人放下手中的杯盏,淡淡的睨了温桓一眼。
  温桓立刻又乖乖的坐了回去。
  如果能早点知道温三夫人今天会来别院的话,他今天早上就不应该早早的去了书院,就该守在小竹楼门口。
  看阿蘅还能跑到哪里去。
  阿蘅可不知道,自个儿的小院里已经有人在那儿等着她了。
  她方才在车厢里,已经将自己与林木的谈话都和谢淮安说了一遍。
  包括林家兄弟身后的主使人是段瑜之这件事。
  阿蘅想要让谢淮安帮忙分析一下,段瑜之做这件事的动机是什么。
  可谢淮安看向她的神色有些奇奇怪怪的。
  让她都不好再开口说话。
  下了马车,阿蘅就要回别院了。
  谢淮安仔细想了想,也跳下了车。
  他轻轻拍了拍阿蘅的肩膀,花了些时间来组织语言。
  “我知道阿蘅是阿蘅,段瑜之是段瑜之,你放心,我不会……”误会你的。
  谢淮安没有将话说乎。
  他有些不大好意思。
  马车中阿蘅的表现看上去好像是很在乎这件事。
  不过也对。
  他也听说过,阿蘅与段瑜之是青梅竹马。
  结果现在段瑜之找人打他,却不慎牵连了阿蘅。
  她会难过生气,也是应该的吧!
  谢淮安看着阿蘅还有些红的眼睛,心下不自觉的想到,怪不得阿蘅那么早之前就想要和段瑜之绝交。
  看来她看人的眼光确实是一流。
  阿蘅迷惑的回头,她本来还想问问谢淮安的未尽之语是何种意思。
  谁知门房突然上前来。
  “姑娘,三夫人来了。”
  阿蘅恍惚间以为自己是听岔了。
  她一时间忘记自己想要说些什么,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呆愣愣的。
  又过了一会儿,阿蘅才反应过来门房说的是什么。
  “你……我……不是,我娘来了?”
  阿蘅不敢置信的问着门房。
  温三夫人正怀着孕呢!
  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产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别院呢!
  门房又哪里会知道那么多。
  他对阿蘅说“三夫人是一大早坐马车来的,她进门时的脸色有些不大好,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
  何止是这些。
  温三夫人进了小竹楼得知阿蘅不在院子里,还特地派人来问过门房,阿蘅是何时出得门。
  门房见阿蘅还在半信半疑,不由得又补充了些。
  “今儿早上姑娘前脚出的门,三夫人后脚就来了,然后就一直等到了现在,方才还有个老嬷嬷过来问姑娘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阿蘅沉默着。
  她开始回忆今天早上的事情。
  早上出门时,阿蘅坐的不是自家马车,而是谢淮安家的。
  中间似乎确实是和一辆马车擦肩而过了。
  只不过那时阿蘅的心思都在该如何追问林木事情上去了,根本就没注意路过的马车是什么样的。
  阿蘅匆匆忙忙的同谢淮安告别,也忘记了先前想要问的话。
  府中走动的下人并不多。
  阿蘅一进门,便朝着小竹楼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到岔路口,就瞧见正朝着她走来的柳嬷嬷。
  自到了温府别院后,柳嬷嬷就已经三翻四次的被温三夫人打发过来接阿蘅了。
  只可惜前面几次,她一直没能看到阿蘅的人影。
  这一次可算是见着了阿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