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难过

  眼看着天色暗了,阿蘅同温老太爷一起到垂花厅用晚膳。用膳时,谢家兄弟与温桓单开了一桌,阿蘅则是陪着温老太爷的,两桌之间隔了一道屏风,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忌讳,只是该有的规矩多多少少还得照应些。
  本就是在一个厅里,便是隔着一道屏风,声音也是清清楚楚的。只听见温桓与谢淮宁聊得十分投机,一旁的谢淮安却没说半句话。
  温桓与谢淮宁本就是白马书院的学子,两人又是至交好友,说起话来虽不会特地咬文嚼字,但引经据典,还是会的。他们聊的大多是课业,也说了些书院之中发生的事情,可阿蘅对那些却并非十分感兴趣的。
  聊天这种事情,还是需要看场合的。
  若是在学堂之中,温桓他们或许还能就着课业一直聊下去,可现在并非是学堂,而是在温暖又舒适的垂花厅之中,这聊着聊着,便不由自主的聊到家长里短上去了。
  温桓向来以好兄长自居,他说谢淮宁时,也是如此。
  “你从前总是在我面前说你家弟弟幼时甚是乖巧,如今长大了,脾气却越发怪了。可我今日一看,却觉得你这个兄长实在是不大称职啊!”
  谢淮宁就觉得很奇怪:“我还不够称职?他在外面闯了那么多的祸,哪次不是我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温桓轻咳一声,看了眼有错而不自知的谢淮宁:“做兄长的,为弟弟妹妹收拾烂摊子不是正常的事情么!问题是你家弟弟在外面惹了事,你都不去问问他到底为何惹事,就只因为别人上门告状,就把弟弟训上一顿,再去给别人赔礼道歉?”
  “不是我有意要说你啊!”
  “谢淮宁你平日在书院不是挺聪明的么!每次先生考核,你必在前三之列,可怎么在你弟弟的事情上,就转不过弯来呢?”
  阿蘅顺着温桓的意思往下想了想,不由自主的插了一句话。
  “就跟出门游玩,被人偷了钱袋,家里的人不去怪偷你钱袋的人,却偏偏怪你带了钱?”
  旁边桌上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还有人咳嗽的声音,像是被呛着了。
  阿蘅捂着嘴,对温老太爷笑了笑,小声道:“我不多话啦,不啦不啦!”
  指节在桌面轻叩几下,温桓假装没听见阿蘅的话,继续对谢淮宁说:“你说他在外打架,还总是被人找上门来,倘若是对方先动的手,错在对方,你弟弟不过是比对方厉害些,没打输。可你问也不问,就直接判了你弟弟的错,那岂不是太过分了么!”
  这话说的在理,谢淮宁也听进去了几分。
  可他也有另外的道理。
  “他在外面同人打架,回来后从来不会与我们说缘由,倘若真的是对方的错,他又怎会不说,既然不说,那肯定就是他自己的错呀!”
  逻辑自洽,没有半点说不通的地方。
  谢淮宁说着话,还去看了眼谢淮安,那眼神中明显就写满了“我家弟弟就是个惹祸精”,大约他心中也是那么想的吧!
  自家一点也不乖巧的弟弟,和别人家一直被弟弟打的鼻青脸肿的孩子,他会相信的,当然还是……后者!
  阿蘅提起裙摆,凑到屏风的缝隙间,偷偷看了一眼谢淮安。
  少年捧着碗,大口大口的吃着饭,似是半点也不在意谢淮宁说了些什么。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蘅仿佛看到那少年眼中有浅浅的光,微弱的像是夏日的萤火虫,闪烁间,就会消失不见。
  “阿蘅……”
  温老太爷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略微摇了下头,显然是不赞同阿蘅这种行为的。
  小姑娘也不害怕,度量着屏风对面的人应当是没有听见祖父的声音的,她又轻悄悄的提着裙摆回到桌边,不过这次她给自己换了座位,直接凑到温老太爷的下手边。
  “祖父,我觉得那个叫谢淮安的人,他现在应该会很难过。”
  阿蘅小小声的说着话,一边说,还一边偷偷看向屏风,以她说话的音量,也就身旁的温老太爷能听见,再远一些就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了。
  温老太爷挑了下眉,也很配合的小声说:“这是为何?”
  理由很简单啊!
  阿蘅看着桌面上的白玉碗,她自己从小就是被身边人宠爱着长大的,不管她做了什么,爹娘还有兄长他们都是会无条件的信任她的。便是在梦中,因她之故而使得温府名声一落千丈,祖父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也还是亲自登上段家的门,担心她在段府过的不好,想要带她回家。
  可谢淮安呢!
  人们也都说他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小少爷,还说不管他在外面犯了多大的错,谢老爷和谢家大公子都愿意舍了脸面,去替他弥补。
  谢家大公子确实对谢淮安是极好的,倘若不好,又怎能愿意为他舍了脸面。
  只是他们虽然对他好,却从未相信他。
  “因为他哥哥都没想过,他或许不是不委屈,而是不习惯和别人说自己的委屈呢!”
  说不好是因为触景生情,还是莫名其妙的感同身受了,阿蘅的这句话说得还蛮大声的,至少屏风对面的人,只要没有耳聋,那就一定能听见的。
  另一边的温桓,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很自然的接口道:“你瞧瞧我妹妹说的多在理,我看你们兄弟俩,就是太缺乏交流了,今天我做主,给你们安排在一个院里,你们晚上回去了,好好说说话,有什么误会,都摆到明面儿上来说,说清楚了,误会也就解开了。”
  再说下去,这话题就要变成危险话题了。
  温桓给自己灌了口茶水,转而将话题引向了其他的地方。
  阿蘅又朝屏风多看了两眼,也不知是因为在梦里谢淮安是与阿兄一同亡于溧水,还是因为谢淮安的‘备受宠爱’与她的‘备受宠爱’截然相反,总之她对谢淮安的关注不由自主的就多了几分。
  用过饭,温老太爷便将温桓与谢家兄弟都唤到书房议事,阿蘅则是独自回到东边的竹楼,心里虽是对温老太爷他们的谈话很是好奇,但也没想着过去凑热闹。
  毕竟如今天色已晚,也该到了休息的时候了。